鐘肯上前拉住她的手臂,「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至少沒你的事,你不是一直要我滾得遠遠的嗎?我這就走,你又可以享受清靜的孤僻生活了。」她笑得比哭還難看。
鐘肯從她的話中拼湊不出整件事的真相,于是從口袋中拿聘只小香精瓶,放到她鼻下,讓她嗅了幾下才收回。
于慎言被那種帶著迷迭香和薄荷的氣味沖醒了神智,一種鎮定的力量從頭而下,將她從絕望的深淵抽離了出來。
「這是什麼?」她的苦惱霎時減輕許多。奇了,第一次遇見他時她也聞過這種味道。
「香水。」鐘肯見她稍微平靜,淡淡一笑。
「香水?」她怔忡地看著他,意外地發現他的笑容里有些稚氣。
「別研究這個了,來,我們喝點酒,聊聊。」他主動拉她到客廳,再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打開一罐,放到她面前。
「喝酒聊天?」鐘肯怎麼變親切了?
「嗯,來談談你的事。」他對她的興趣增加了。在同一天內看見她的堅強獨立與脆弱溫柔,內心竟也跟著不平靜起來。
「我的事有什麼好談的?」她喝了一大口酒,用手背擦掉唇邊的溢痕。
「有啊,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不能搬回家。」一定有什麼理由,再加上她剛才說的「他們」,指的又是哪些人?
「我如果搬回去,我就是小狽!」她忽地仰天大笑。
「什麼?」他不懂。
「這是我對自己發的毒誓,結果,自食惡果了。」她一手撐著下巴,自嘲著。
「說來听听!」他雙手環在胸前,靠向椅背,亂中有序的頭發瓖住陽剛又斯文的臉,一雙黑澄澄的眸子直盯著她瞧。
「真想听?好吧,告訴你也無妨。」
于是,她把自己的家庭背景和三個弟弟的生活沖突逐一道來,並且毫不諱言她奇異的桃花運為她帶來的困擾與無措。
鐘肯愈听愈奇,很難想像居然會有像她這樣的女人,她就像被加了設定的標靶,只有某個層級的人能追求她,而她連改變的力量都沒有。
天下竟有這種事!他不太相信。
「這實在太詭異了,會不會是你過于迷信,才會讓自己不知不覺朝這個方向走?」他從不語怪力亂神。
「才不呢!我從十三歲那年就決定,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我一點也不相信算命仙的各方面,可是詭異的是,這十多年來,在我身邊出現的都是小男生,沒有例外!瞧,你不也是?」她又咕嚕喝了一大口酒。
「所以你想搬出來,換換環境?」
「我被我三個弟弟氣炸了,他們一點都不體恤我的辛苦,老是率性而為,我從大學一年級就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長大,一種無形的責任感驅策著我要照顧他們,直到他們都獨立,這是我爸媽交給我的使命,我從不是真的在意扛兼父母的職責,可是……他們幾時替我想過?我下班回到家里還要給我臉色看,他們真是被寵壞了,所以我才在你姊姊的建議下搬出來住……」她頓住了。
鐘肯很有耐心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但是,今天下了班,我還是忍不住回去探探,怕他們少了我就什麼事也做不好,結果……」她的聲音哽咽了。
「結果他們每個人不僅過得好好的,甚至比你在時還要快樂。」他接完她的話。
她驀地抬頭看他,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
「每個男人幾乎都一樣。」他笑。
「是嗎?我躲在轉角,听見我二弟說我讓他透不過氣來的時候,我真的好傷心,我對他們的愛,難道錯了嗎?」她煩亂地拂去眼角的淚,心又痛了。
「你沒有錯,只是方法錯誤。男人都需要更大的空間才能自由呼吸,那是體內動物性基因在搞怪,你弟弟們也一樣,你把父母加諸在你身上的責任不知不覺地轉嫁給他們,你的壓力透過肢體語言不斷地傳遞出去,于是,久而久之,他們也被同樣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的解析鏗鏗有力。
她有點傻了,這家伙真的只有二十五歲?
「為什麼你能說得這麼透徹?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天,你怎麼能說得好像你已經很了解我了?」她已經忘了要哭了。被一個比自己小的男人說教這還是頭一回。
「我喜歡分析和推演人性,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份。」他瀟灑地挑起一道眉,喝一口啤酒。
「男人真的都屬于野生動物嗎?」她一副請教高人的崇拜眼神。
「幾乎都是!」他有點想笑,從沒看過一個人像她這樣毫不遮掩內心所有的情緒,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
「或許我也有錯,我總認為辛苦的只有我一個人,從沒替他們的心情著想。」天!什麼時候開始,她竟把三個弟弟當成兒子在管教?而她也成了不善與孩子溝通的母親了?她悚然一驚。
「就用這段時間讓你們姊彼此透透氣吧!我想這樣對你們比較好。」
「是啊!我剛剛一路上回來時也這麼想,我該放手讓他們自己長大了。」她嘆息地倒向沙發,閉起眼楮。突然,她像想到什麼似的,又倏地睜大眼楮,跳坐起來。「等等,鐘肯,你剛才說什麼?」她大叫。
「我說什麼?」他反問,笑意在臉上擴大。
「你的意思是答應要讓我住下來了?」她興奮地看著他。
「嗯。」他輕輕點了點頭。沒辦法,在她最難過時趕走她太殘忍了。
「哇!太好了!我不用去住旅館了!太好了!喲 !」她跳起來,繞過桌子,拉著他的手直喊︰「謝謝!謝謝!」
「喂喂,于大姊,請你鎮靜一點行不行?又哭又笑的,真丑!」瞧她高興得像個小孩,他實在很難想像她比他大三歲。
「鐘肯,你是我的貴人!」她說著依著他坐下,一把抱住他整條手臂。
鐘肯不太習慣和她太親愛,連忙抽手,警告地比了比手勢說︰「喂喂喂,別侵犯了我的個人空間哪!先說好,要住進來得不互相影響生活步調和習慣。」
「知道了!緊張什麼?你對我來說只是另一個弟弟,放心,你是安全又自由的。」她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
他真服了她了,哪有人能在瞬間破涕為笑?她變臉未免變得太快了。
「這麼說,如果你搬出去,原是打算去住旅館?」他再度餃接上主題。
「是啊!我以為我被全世界遺棄了,只好先住旅館,再找其他房子。現在你的好心救了我,願意讓我住在這里,真是太好了。來!慶祝我們成為室友,干杯!」她拿起啤酒罐和他輕踫一下,隨即將所剩的啤酒一飲而盡。
「好了,你有點醉了。我看你在回來之前就喝了不少酒了。」他起身走到廚房去替她沖一杯茶解酒,再這樣讓她瘋下去,她明天一定無法上班。
「你又知道了?太厲害了!」她倒在沙發上,覺得梗在心里的石頭已經消失。和鐘肯聊聊,心定多了。
「滿身的酒味和煙味,任誰都聞得出來。」他端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喏,喝點茶解酒。」
于慎言眨眨眼,被這個小舉動感動了。
「你知道嗎?我弟弟們從沒幫我倒過一杯水……」
「是嗎?那你的確寵壞他們了。」他搖搖頭,于家三個男人真幸福,不像他,十幾歲就一個人在國外生活,偶爾回家還得伺候他那位什麼事都不會的老姊。同樣在人間,為何還有地獄與天堂之別?
「是啊!我累了,真想找個成熟老男人來寵我。」她打了個呵欠,抱住抱枕低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