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人家看嗎?我可不怕。"她放肆地把雙臂環在他的頸上,宣示佔有,哪管這里是人來人往的客棧,剛才還因為他們,著實熱鬧了一番,引來的人潮還未退去呢!
任翔無奈地瞧瞧忍俊已久,終于捧月復大笑的何問天,再看看無辜遭受池魚之殃,此刻正尷尬極了的戀兒,再低頭往懷中一瞧,這小魔女正揚起她絕美的笑靨,神情既滿足又得意呢!
他終于嘆了一口氣︰"隨你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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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十年一度的鄱陽湖月下論劍即將展開,許多自詡武功高強的前輩,或是默默無名的江湖混混,全卯足了勁要在這場盛會成名,有了名以後,自然能昂起頭、挺起胸、大搖大擺地走在江湖上。
這就像科舉取士一樣,十年寒窗無人問,為求一舉成名,大家都擠破了頭。
醉月樓此刻佔了地利這項便宜,是鄱陽湖方圓十里內最大的客棧,隨著比武的到來,客棧內臥虎藏龍,到處擠滿了人。
任翔笑吟吟地望著對什麼事都有興趣的納蘭,而她正趴在窗榻上好奇地往外看︰"哇,那群人哪家來比武,根本是全家出動!你瞧,連跨個馬步都有侍女替他扇風遞毛巾耶!嘖,嘖,嘖,天下第一高手若讓他得了,武林豈有安寧的一日。"
"你以為他像你一樣愛捉弄人嗎?"任翔笑問。
他探頭看了看,客棧後院中的確有一個看似富家公子哥的人在練武,但說是練武,其實也只是在擺繡花拳頭,根本中看不中用。
"他有我那麼聰明嗎?"納蘭別有用意地笑了笑,爬到他膝上乖乖坐好,"任翔,你想不想在比武中奪得天下第一的名號?"
"用得著嗎?我本來就是了。"任翔挺臭屁地說,在她掌心印下一記纏綿的吻。眾目睽睽之下,納蘭絕美的臉蛋染上一層淡淡的玫瑰紅色澤。
"討厭啦!你對我做人身攻擊喲!"她把臉埋在任翔懷里,根本不敢想象戀兒和何老伯怎麼看她。
"不用躲了,你們一天總要來個三四次這種老少不宜的親熱鏡頭,我跟戀兒早習慣啦!"何問天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們。
任翔也不甘示弱︰"老伯,如果你喜歡听八卦新聞的話,你應該對三十年前玉面郎君與玉面羅剎那段愛恨痴纏、糾葛不斷的感情印象深刻。那段情簡直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是整個楚家坡傳得沸沸騰騰的大事。"
他一邊說,只見何問天的眼神逐漸尷尬,但那張戴上精致人皮面具的臉卻是啥破綻也沒有。
"公子,祖女乃女乃的風流軼事不能隨便說的。"雖然談這個令他尷尬,但忠心耿耿的戀兒還是如此說道。
"祖女乃女乃?不對,不對!你是我的干妹妹,怎麼可以叫她祖女乃女乃呢?"納蘭一想不對,馬上插口道。
"沒有不對啊!我是公子撿來的小丫環,而祖女乃女乃是公子的師父,叫一聲祖女乃女乃就輩分來說,沒什麼不對啊!"戀兒一時改不了口,還是恭敬地叫道。
"當然不對,你是我的干妹妹耶!"
"我知道啊!"
"可是,她是我的干姐姐啊!"
"我知道你是我的干姐……嘎?什麼?"戀兒忽地睜大了眼,"她是你的……"
納蘭點頭道︰"沒錯,我的干姐姐,所以,理所當然的,你也是她的干妹妹,以後見到任翔,大不了稱一聲師佷罷了……"
她正說得口沫橫飛之際,冷不防被任翔從背後抱住,塞給她一顆甜美多汁的荔枝︰"別帶壞戀兒,引誘她叛逆我屬于大不敬,是要遭受天譴的。"
納蘭嘟著嘴吃了︰"你很掃興耶!我說得是事實,她本來就是我的干姐姐,早知道就不跟你說了。"
"好,好,我也沒說你說謊啊!"他哄著她,"只不過,茵姨實在太胡鬧了,收我未來的小妻子做干妹妹,這種事真只有她才做得出來。"
他倆旁若無人地說笑著,戀兒抿唇笑道︰"我看公子急著成家了。這幾年來,第一次看他對婚姻大事這麼積極過,納蘭小姐的魁力不小啊!"
何問天收回復雜難解的目光,悻悻然地說︰"在西域的時候怕得這麼厲害,現在卻好得如膠似漆,年輕人的愛情真教我這老頭子看到傻眼了。"
"或許他們真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呢!"戀兒微微扯動嘴角,笑而不答,因為她非常羨慕納蘭,非常、非常。
是的,她有一點點私心,她希望能被任翔擺在最重要的位置,也許是愛人,也許是親人,基于兩人都是自小無依的相同背景,她會希望有人給予她溫暖的臂膀依靠,而任翔,是她認識的人中,惟一能給她如此感受的人。
如今,當然不可能了,她聳聳肩,認分地離去,從那對彼此凝視的眼神中,她明白沒有她插手的余地,所以,她選擇悄然地離去,還拉走了正在發呆的何問天,把一室的寧靜還給他們。
戀兒的成熟心態讓何問天著實佩服,但她的豁然並未影響到他的壞心情。
回到房中,枯坐燈下,大半生的前塵往事歷歷在目,何問天緩緩取下那張精致的人皮面具,清矍俊秀,充滿中年魅力的男性臉龐出現在灰黃的鏡中。
這張臉,真是駐顏有術,和當年玉面郎君縱橫江湖時的得意風光,居然沒什麼兩樣,想來茵兒也是一樣吧!
早就忘了當年是怎麼開始的,印象中,她還是那綁著兩條粗黑辮子、愛哭又愛踉蹌的小女孩,曾幾何時,小女孩長大了,也有心事了。
"大師兄,你為什麼不愛我?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好?我會改的,你不喜歡我任何地方,我都會改,哪怕要我犧牲性命,我都肯的。"
為什麼?只怕他到現在還搞不清楚。
她含淚的控訴,言猶在耳。
而他,非但無法接受,還逃到天邊去。
為什麼呢?
她,貌美如花,性子雖然稱不上溫馴,但也不至于驕蠻得令人頭痛;刁鑽古怪,個性亦正亦邪,那是江湖上給的渾號,在他們無生門的眼中,根本稱不上什麼嚴重的大事。
無生門,他下意識地扯扯嘴角,這個名字恐怕連任翔都沒听過,江湖上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一百年前,老師祖創立了無生門,傳授絕頂武功。但不知為啥,祖師一生郁郁寡歡,年紀極輕便去世,流傳于世的只是深不可測的武功,以及正邪不分的作風。
謗據他們師父的說法,是因為師祖早年痛失愛侶,故而憎恨世間完美的事物,收養的徒兒也是訓練他們笑看世間,視一切禮儀規範如糞土,愈是平凡的事物,他們愈鄙棄。官巧茵和何問天更是繼承先祖的作風,一出道就讓江湖很頭痛,著實讓武林熱鬧了好一陣子。
可是,無生門中沒有一個人有好結果,當然,這是指婚姻而言。
先祖是如此,他們的師父則是單戀一生,窮其畢生精力得不到所愛之人的回報,而他和菌兒,也是如此。
他明知道和茵兒不會有好結果,可是仍然栽進去了。
如果愛情有道理可言,那也就不是愛了。
何問天自問拒絕茵兒拒絕得很徹底,可是茵兒始終不放棄,她認為先祖和師父的不幸只是巧合,他們不會重蹈覆轍。
可是,她忘了無生門的詛咒︰"凡是相愛的人,入我無生門一定不得善終。"
她忘了,可是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