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靈犀 第21頁

在森林的後面,有大山,有險路,還有她指日可實現的夢想……

直到馬蹄聲消失,一群拖拽著長長尾巴的山鵲飛過樹梢頭,她才發現自己一直倚靠著一堵結實的胸膛,讓她得以安穩站立著。

「田公子……」她想抬眼看他,卻發現聲音好虛弱。

穆勻瓏拿起她讓香花項練圈著的辮子,重新垂放在她背後,再整了整她身上的毛毯,柔聲問道︰「累了?」

「嗯。」她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整個人都放松了。

她就讓他抱著,坐上了馬匹,在一路有如搖籃般的晃動里,她臥在他的懷抱,安然睡著了。

第七章

郁相思病好了,唯一的念頭就是︰好丟臉。

她不明白,自己怎會讓一個男子又模、又抱、又喂吃飯的,一點也不覺得害臊,還覺得好舒服?

打從他將她從崖邊拉了上來,她就處于驚嚇混亂的狀態;接下來又燒得糊涂,也就忘了女兒家的矜持,任他怎麼踫她也無所知覺,直到他們離開雲頂關的那天,掌櫃大叔大娘祝她早生貴子,她才忽地清醒過來。

既然不再發燒頭暈,雙掌的傷口已經結疤,月兌臼的手腕也復原良好,她堅持自己騎馬,不願再讓他抱著共乘一騎。

涼風吹送,整片山野綠草翻滾如浪,帶來了濃濃的辛夷花香。

「咦?」她疑惑地轉頭看去,就見他一邊騎著他的黑馬,一邊還能抓著一個小香球搗在鼻前,悠哉地嗅聞著。

靶覺到她的注視,穆勻瓏也以一雙炯炯有神的瞳眸望定了她。

「喂,那是我給你弟弟的。」她被他看習慣了,臉紅就臉紅。

「他鼻病早好了。」

「可是……」

大耳和尚送她一條辛夷花瓣串成的項練,她原先掛在客房窗下風干,但因雲頂關潮濕,花瓣很快變黑變爛,她養病無聊,也為了保存大耳的心意,遂將花辦燜煮,擠去水分,搓揉成一團香丸子,小心翼翼地用燭火烤干;她沒有香囊,于是拿帕子扎起,做成了一個小香球。

辛夷花可通鼻竅,散風寒,向來就是治鼻病的良藥;她心想既是大耳所贈之禮,她已歡喜領受,若能將這個具有藥效的香球轉送出去嘉惠他人,大耳一定也很高興的。

可現在田公子才跟她說,他弟弟的鼻病好了?

「雲頂關太悶濕,害我鼻子不通。」穆勻瓏又是大嗅特嗅。

「耶?」

這男人還真霸道,反正他就是要佔據她的香球了!

郁相思瞅著他,之前在青檀鎮的感覺全部回來了。那時的他,舉止有禮,言談客氣,可月兌了這層隱斂,他不就是這麼咄咄逼人地追在她身邊,直到他不得不離開為止嗎?

她絞著韁繩,滿心甜蜜。雲頂關這些日子來,她體會到他的柔情,有時撫著靈犀香的匣子,她還是覺得在作夢。

夢里,已經打開了香路的大門,即使她無法親自前行,仍有一個男子時時陪伴失落的她,又怕她病得悶了,還要帶她去看美麗的高原風光。

暖日融融,她模了模微燙的臉頰,知道這不是夢,是真的。

「還在發燒?」他目光始終放在她身上。

「早就不燒了。」她轉頭問道︰「我娘的偏方還真有效?」

「非常有效。」穆勻瓏握住小香球,指掌輕輕揉撫著。「我弟弟的鼻病為時已久,只要他一到春天,打出第一聲噴嚏,大夫就開始緊張,想盡辦法調最好的藥,不讓他一天到晚打個不停。」

「這也是有道理的。噴嚏打多了,很傷身的。」

「應該是我弟弟體質特殊,用藥方向錯了。大夫越是不讓鼻子里頭堵住的郁熱出來,那病堆積久了,越是嚴重,這道理也是用你那招通鼻子的方法後,大夫們才恍然大悟。」

要怪就怪太醫們太寶貝紹王爺了,絲毫不敢讓他打個噴嚏,這才走錯方向,治了十來年都治不好。

「能治好,那是最好了。」郁相思很開心,指了他手里的香球。「沒事給你弟弟聞聞,通通鼻子也好。」

「他能通,我就不能通嗎?」他照例抬了眉毛。

「嘻!我沒見過他,那香球是送他的禮物。」她抗議他的強取豪奪。

「要是他知道你當哥哥的拿了,他會哇哇哭的。」

「我弟弟都二十二了,哇哇哭什麼?」

「這麼大了?」

郁相思身體一熱!每回听他談起弟弟,就是一副關心疼惜的神情,害她總以為那是個小孩兒,沒想到年紀競比她大。

「那你……幾歲了?」她記起了這個重要問題,要問個明白。

「二十三。」

「唬我!」她噗哧笑了出來。

「我什麼時候唬你?」冤枉很大喔,他現在說話都很小心的。

「我哥說,你有三十。我看,你有皺紋,大概三十二、三嘍。」

「這麼老!」

穆勻瓏苦惱地拿手指按向眉心。他不知道這道皺紋是什麼時候跑出來的,有一天他照鏡子,忽然就看到了,那時他還是未滿二十的皇太子。

登基之後,皺紋更深了,可能是看奏折時,思慮再思慮,每每看了就皺起眉頭,也可能是議論朝政時,他得听取每一個大臣的論述,听得仔細了,又會皺起眉頭沉吟。

原以為心境老成,有如半百的入定老僧,卻在遇上她之後,他迅速回到了實際年齡,就像世間男子一樣,熱烈地追求他所喜愛的姑娘。

他才不老!他笑意盈盈,收起小香球,策馬靠近了她。

一股危險的氣息包攏過來,郁相思尚不太會駕馭馬匹,一下子走不開,慌地抬頭就問︰「你成親了沒?」

「還沒。」

然後呢?她還要問什麼?問他的身家?問他的財產?

不!這些都不重要。哥哥憂心的,她不憂心;她只願有一雙臂膀呵護她,在她無助的時候,溫言安慰她……唉,這樣她算貪心嗎?

「相思,我想成親了。」那廂忽然不問自答。

「告訴我作啥呀?」她好慌張,軟膩的聲音低得快听不見了。

「我有生以來,頭一回對一個姑娘用了心。」他深深凝望她,即使見不到她低垂的臉頰,但他知道,那紅撲撲的如花嬌靨正在為他綻放。

他笑容俊朗,又道︰「因為用了心,我追她追到了雲頂關,讓她明白,我不是空口說白話的過客;然後,我還要帶她去看我祖先所來自的高原,在這里,綠草如茵,有高山,有白雲,有成群的牛羊,還有像她眼楮一樣清澈的美麗海子;我要讓她了解我,接受我,沒有疑慮,沒有害怕,開開心心做我的新娘子。」

他在說什麼呀!他每說一句,郁相思的頭就往下垂一分,身上也有如添上一把火,這等大膽的言辭簡直是在……呃呃……求婚了嘛!

是否回到了他所說的祖先之地,他拾回原始本性,變得更加大膽?還是他們曾有過擁抱偎依,他以為她就屬于他了啊?

「不理你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扯動韁繩,跑掉。

清風撲面,馬蹄翻起青草,屬于大地的泥土香氣飄散在藍天綠野之間;她並不刻意操縱馬匹,而是任它帶她享受奔馳的快感。

若說他大膽,她何嘗不比他更膽大包天?別說跑到雲頂關走香路一事,就算離開雲頂關,她也該回青檀鎮了,卻還只身跟他來這兒玩?

也許,她永遠無法滿足她對他的貪心吧;所以,不只是他在追求她,她也在追求屬于他的一切。

不往前跑,又怎能知道前頭有什麼意想不到的美景呢?

才說呢,眼前豁然開朗,她瞬間為之心懾,屏息,贊嘆。

不同于雲頂關的崇山峻嶺,密林高聳;也不同于青檀鎮丘陵一座疊過一座,視野多受阻擋;這里有著連綿不絕的低矮山頭,看了這山,還可以望見那山,放眼盡是滿眼的青綠,有如在這塊大地鋪上了一條柔軟的綠毯子,令她好想臥到上頭打滾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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