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一眼所刺激,她這才動了,含糊一句,「我出去走走。」說得哭著似的,掩上門去了。
??李隆基硬下心來讓她去,然後他搖撼懷裏的女人,問︰「寶琳——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寶琳晃了晃頭,好像還有點昏暈,望著他說︰「早知道你對我有這麼熱情,隆扮兒,我也不跟大衛了。」
??這時刻李隆基要省略的就是打情罵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向紀小姐威脅,如果她不告訴我你人在哪裏,我就吊死在她的辦公桌前。」
??李隆基心裏真替紀小姐感到可憐,大衛和寶琳這對活寶三天兩頭的騷擾她——看來要幫她加薪水了。
??寶琳歪著頭看他。「要不是事先知道你在這兒,我還真認不出你來。不過說真的,隆扮兒——你這副扮相還挺迷人的。」
??正要問寶琳為什麼找他,她忽然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嚷起來。「大衛這回真的變心了,他把本來要給我的結婚鑽戒,送給了那個最近和他打得火熱的長發女人,我要找他理論,兩個人不知躲在哪裏逍遙,連個影子都見不到!隆扮兒,如果你不替我站出來講話,把大衛找回來,我——我真的不要活了!」
??老天,難道他自己的事情還不夠他頭大嗎?
??他勸著,「好了好了,寶琳,別哭了,我會幫你找到大衛,」他往門外望了望。「不過現在,我需要你先幫我一個忙。」
??寶琳止住淚,張眼看他。「什麼忙?」
??「你去告訴外面那女孩——說我是個天殺的、沒良心、不折不扣的混帳男人,叫她離我越遠越好!」
??二十分鐘後,李隆基人在小屋裏等著,那扇門終於悄悄開了,娓娓縴秀的身影子瓖在門口。李隆基想辦法給自己掛上一個最無賴、最吊兒郎當的男人那種表情。
??娓娓望著他默然了許久,後來才低聲道︰「她全告訴我了。」
??「是嗎?」就連嗓音也很無賴。「她說什麼?」
??「她說你是個……天殺的、沒良心、不折不扣的混帳男人。」
??他做出淡漠的神色。「或許吧。」
??「她還說……」娓娓咬唇停頓了一下。「愛你的女人不知有多少,你是她見過最有價值的男人,她情願跟的是你而不是別的男人。」
??李隆基兩道眉毛弓起來。「她這麼說?」天老爺,為什麼沒有事先警告寶琳不能自創台詞?
??娓娓走到他跟前,輕輕抬起他的手,柔聲說︰「李斯特,我曉得你是為了我才對她那麼絕情的,你並不願意傷害她。」
??照劇本不是這麼演下去的!娓娓應該氣急敗壞賞李斯特兩個響亮的耳光,然後和他一刀兩斷!
??李隆基委實絕望到極點,他使勁抓住娓娓的胳臂對她說︰「你知不知道?你真是個天真的女人——不,或許你還不是女人,你還沒有成熟到知道什麼對自己好,什麼對自己不好!」
??就為著這幾句話,小木屋那邊娓娓絕了跡,沒有再去。
??她把自己關在家裏三天,最後,終於把整件事弄明白了——李斯特是個痛苦的男人,他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況下傷了別人,自然也傷了自身。
??想出這個道理之後,急急從她花梨色的窗前振起身子,換了衣裳,連忙即出了門。
??她三姊自己雖然與仇霄的事情搞得一團混亂,連日有氣無力的,發現到娓娓趕出門去,依舊打起精神撥了電話給李隆基。
??「隆扮兒,娓娓剛剛出去了,八成是要到小屋那邊去找你,你趕緊準備準備。」
??他沒有多話,只道︰「我馬上過去。」888
??海邊已近黃昏了,遠處暈紅的海水,恍如心波在蕩漾。娓娓趕到小屋時都有點喘息,而且還沒想好見到李斯特要說什麼,然而,還是先見他吧。
??照例敲了門,卻許久沒有往常那低啞,老像要笑出來的一聲「進來」。娓娓於是逕推了門入內,見到屋裏的景光,她吃了一驚。
??屋子豐空,桌椅橫放,一些拉雜的東西散置在牆角,詩人的書畫全不見了,地板則有些進進出出凌亂的腳印——好像有人不久才從這屋子搬走似的!
??娓娓的心狂跳起來,瞥見桌上有一紙箋,用塊海邊的小礁石壓著,她捧著胸口走過去,拾起一看,紙上是詩人富有個性的狂草︰
??風的相遇是錯誤的
??雲的相遇是錯誤的
??雨的相遇是錯誤的
??你我的相遇也是
??錯誤
??因為無心相遇而無心
??羈留
??娓娓吸一口冷氣,感到莫名的震驚。就算再傻、再呆的人,都能夠了解這首詩的含意,她也終於明了事實——
??詩人李斯特不告而別了。
第八章
??李斯特走了。
??娓娓沒辦法相信他就這樣一走了之,連最後一面也不見,最後幾句話也不當面說,好像她這個人並不存在,無需交代。
??娓娓覺得她的心像塊豆腐落了地,摔得稀爛。難道這段日子兩人相處——就算不是相愛,也總有幾分情份,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麼嗎?難道詩人的心真是如此漂泊不定,競至於毫不顧惜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她淚流滿面沖出了小屋,忽見有條高俊的人影迎風站立在堤岸上,她五百度的近視眼讓她無法看清楚什麼,然而憑感覺曉得那個人是她熟悉的。
??李斯特在那兒,他人沒走!
??娓娓飛奔過去,嗚咽地投入他的懷抱。這個人擁著她好一會兒沒作聲,他身上有種極清爽的氣息,他的胸懷緊實而溫暖,擁抱她時十分堅定,有種女子可以安心投靠的安全感。
??到後來,她听見他開口道︰「趙四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裏?」
??這嗓音爽朗徹底,具有力量,與李斯特那口低啞含糊的調調回然不同,娓娓猛抬頭,淚眼中看見一張臉——五官分明,眉目尤其顯得俊邁,頭發稍長了點,然而整齊而瀟灑。
??很眼熟的一張臉,乍看和李斯特很相似,然而不是他。
??她一僵,失聲道︰「你——你——」
??他對她微笑。「才隔沒多久,趙四小姐,你就把我名字忘了嗎?」
??她哽噎道︰「我沒忘,你是李隆基——你怎麼在這兒?」
??他往海邊張一眼。「飯店有意開發這塊地,我準備好好做個評估,」他又低頭看她,顯然很關心。「你又怎麼會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
??這一問,又把娓娓的淚意引出來,雙淚像珠串一樣滾滾而下。李隆基柔聲問︰「什麼事,告訴我。」
??她別開身子,不肯說話,肩膀只是顫動。李隆基見她實在可憐萬狀,便伸手把她肩頭輕輕摟過來,她非常脆弱,需要有個人,也不管這個人是誰,伏在他胳膀上哭,把他的袖口哭濕了一片。
??他從口袋掏出一方印有菱格圖案的絲質手帕,遞給她,溫和地對她說︰「再糟的事,都會過去的,是不是?」
??她捧著那手帕,哽著聲,「我……我不知道。」擦眼淚時,隱約覺得那手帕有一抹松林清新的氣味,與他身上相似。
??他把她帶到堤邊的一株樹下,讓她坐在鐵椅子上。她心思一動,重新又掉一會兒淚,然而他不再追問,也不多話,揀了石階坐下,雙手交叉,靜靜的只是陪她——像個在你崩潰的時候,可以倚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