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魔 第4頁

他沒出聲對她說話,俊目卻悄悄眨了眨,像是無聲贊著︰「妳真本事!」

她不知道當時臉紅了沒,只曉得兩耳滾燙,心跳得飛快,坪坪!坪坪!莫名的熱潮往心窩鑽,然後又莫名地流溢而出,一整個莫名難解。

她著了魔,五感大開,七竅陷進迷境,心緒無端起伏。

從那一次起,下意識地,她開始留意起華家煜少爺的大小事。

她靜靜地听著、看著,淡然的日子里突然出現一道綺彩,她外表依舊沈靜凝然,心里,那沒誰知曉的所在,卻早已波瀾隱隱。她當時不知,原來那是獨屬于小女兒家才有的情思,像初春早發的女敕芽,細致的、脆弱的,卻總不顧一切、懵懂地冒出頭。

只是,她的情思很長啊,長到歲歲年年不曾斷,這執拗至極的性子,她都拿自己沒轍了,又有誰能為她解月兌?

自她及笑以來,不乏上門求親之人,她誰也瞧不入眼,姻緣一拖再拖。

餅盡千帆皆不是,她唯一要的,偏偏人家身旁早已有伴。華家「雙黛」,他要的是溫柔貞靜的姊姊,抑或是性情開朗可喜的妹妹?

他真心要的,究竟是誰?

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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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際,易家堂上,百來架木造織機同時運作著。

在某位女學徒的布面上剛示範完挑花技巧,易觀蓮將手中的挑花勾交給對方,然後盈盈立起,這才轉過身看向那名匆匆從堂外跑進的府內大丫鬟,淡聲問︰「紫兒,妳是說,華家的二小姐來訪,人在門外?」

「是啊,小姐,華家笑眉小姐被咱們的人擋在門外。鴻叔說,這回被選作貢品、大受皇朝青睞的那疋織錦,用的雖然是華家棉,但明明是出自小姐之手,華家卻佔了這個名,大大對不起咱們易家,若小姐不願見,咱這就趕去吩咐他們把人趕走,省得小姐見了心煩。」

紫兒丫頭一顆心咚咚跳,小臉難掩氣憤之情,不敢相信華家人在現下這當口,還有臉踏進易家堂!扁想都快怒翻了,而她家的好小姐竟然仍無事般繼續忙著織錦教授,讓她挨在堂邊等了老半天才肯搭理她。

易觀蓮眉心極淡地蹙了蹙。

近來,易家與華家之所以有這場餅節,還得從去年秋天,那朵放進她掌心的華家新種棉開始說起。

對于當時展煜所提出的合作之議,她後來接受了,用正式取名為「珠色棉」的華家新棉種來織易家錦。

織錦首重事前的打緯構圖,後重挑花巧技,她自幼跟著娘親學習,青出于藍,更勝于藍,這些年來,登門求藝的人絡繹不絕,她除了對笨重的織機作過不少改良,更不斷從既有的打緯和挑花技巧中創出新意,出自她手中的織錦,每一件皆為珍品,全然不愧她易家錦「師匠」之名。今年春,她用華家的「珠色棉」織出一面「蓮生百子」的錦幟,被選作「春貢」,後來中間不知出了什麼差池,明明是出自易家堂的錦物,在上貢的名冊中,寫的卻是華家之名。

之後朝廷贈匾嘉獎,易家連杯羹也沒分上,所有好事全教華家佔了去,即便易觀蓮咽得下這口氣,不願再起事端,府里的僕婢和織娘們可沒那麼好肚量。

堂中騷動已起,就為華二小姐的不請自來。

易觀蓮還沒說見與不見,一道湖綠色影子已驀地闖進堂內。

來者見路便鑽,跑給易家的幾名僕役追趕。

登時,所有紡織聲全停了,百來雙眼楮全隨那名穿著湖綠衣裙、滿堂子跑來竄去的姑娘移動。

這算大鬧她易家堂嗎?

易觀蓮瞧得正奇,那姑娘在奔跳之際終于瞧見她,輕靈身形陡地朝她竄來。

「觀蓮姊姊,『春貢』的事不是妳以為的那樣,妳听我解釋,好不好?」華笑眉一把拉住易觀蓮的手,氣喘吁吁的,女敕紅臉蛋還輕布細汗,看來為闖進來見她一面,確實費了不少氣力。

手被握得牢牢的,跟一位僅見過幾次面、交情不深的小泵娘這般「肌膚相親」,易觀蓮感到不太自在。她想不著痕跡地抽回手,但對方卻緊抓著不願放,還撒賴般搖著她的袖。

「觀蓮姊姊,咱們兩家有誤會啊!我前晚听到我家靜姊和煜哥談及這事,才曉得事情發生的始末。不是煜哥要強壓易家錦的名氣,實在是因為——」

「笑眉!」

那略沈且具威嚴的男嗓一起,易觀蓮聞聲揚眉,見到忽而現身的展煜,一時間她心湖生浪,說不出的滋味漫在喉間。

「煜哥!」華笑眉跑去拉他,把他扯到易觀蓮面前。「你來得正好,反正這事遲早得跟易家說個清楚啊!總不能放著不理,一會兒斟酌那個、一會兒又顧慮這個的,綁手綁腳真要憋死人!你們不管,我來管,現下你來了,那就乘機同觀蓮姊姊賠罪解釋啊!」

展煜的目光對上一雙靜若澄湖的幽眸,那姑娘總是沈凝著姿容,眉間淡淡然,不容易猜出她的心緒變化。

擇期不如撞日。他暗暗嘆口氣,終于,嘴角微揚,語氣誠懇地問︰「觀蓮姑娘,可否撥出一小段時候,讓展某能與姑娘私下談談?」

「我看不出有這個必要。」她沈靜道。

「姊姊,拜托啦,妳听煜哥說嘛……」

華笑眉都快哭了,又去拉人家的袖。

想她華笑眉行得正、坐得端,最恨天下不公不義之事,如今華家明擺著是佔人便宜,不把出事因由說個清楚明白,跟事主取得諒解,她會作一輩子惡夢啊!

這一方,易家僕役們全都圍將過來,手中握棍、拿掃帚的還不在少數,看樣子再過個一時半刻,定要招來更多府里人。

易觀蓮不得不去思量,若狀況持續下去,可能驚擾了養病中的父親,又或者伍嬤嬤听到消息從內院趕來,屆時肯定更難收拾。再有……華笑眉那張可人臉蛋和清亮的眼,讓她很難狠下心拒絕。

「到外面談吧。」她抿抿唇,低逸了一句,雖未看著展煜,但顯然是應了他所求,願意給他解釋的機會。

「好、好!姊姊和煜哥到外面談,你們去,快去!」華笑眉頓時如釋重負,想也未想便把抓在手里搖晃的一方衣袖塞給展煜,這舉動好似要他們倆「別吵架,要乖乖當好朋友」一般。

展煜下意識伸手握住,不僅抓她衣袖,修長大手更得寸進尺地輕托她臂肘。

雖說他的貼近尚隔著衣料,易觀蓮仍渾身一顫,感覺他大手的熱氣穿透衣物,避無可避地滲進膚孔里。

熱潮灼灼地淹沒一身,她對自己著惱起來,銀牙暗咬,她抽回衣袖。

展煜掌中陡空,不禁對自己苦笑。

他後來發現,凡是因易觀蓮而起的心緒,十之八九總讓他想沖著自個兒笑,且是那種帶著淡淡莫可奈何的笑意。

此時,姑娘頭也沒回地往外走,他劍眉一軒,亦趕緊大步跟上。

唉踏出家門,易觀蓮便瞧見系在門前的兩匹大馬,其中一匹毛色相當特別,那是華笑眉的愛駒「琥珀」,關中一帶的人常見華二小姐騎著琥珀大馬呼嘯來去,至于另一匹玄黑駿馬該是展煜所有。他匆匆追來,是怕他的寶貝義妹單槍匹馬深入「虎穴」,要被折騰得不成人形,大受委屈嗎——

思緒幽蕩,她甩甩頭,走向那一處空曠。

棉花收成時,這曠地是拿來堆棉琛用的,棉農們會將采收下來的棉花,讓騾馬拖著車來這兒交貨,不斷送至的棉花堆積成無數座小山,形成一個個白色的棉琛,秋陽下,棉似瓖了金粉,大人辛勤做事,孩童則在琛問嬉戲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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