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觀蓮不想掙扎了。
如雪花在日陽下融盡,化作一灘春水,她藕臂悄悄環上他的腰,開始回吻,笨拙地含著他的舌,吮著他的唇瓣,吞吐著他混過酒香的氣味。她彷佛被酒氣燻醉了,雙頰染出霞般繡色,體內興起古怪騷動,春情滿身。
他把她當作心里愛的那一個,那也……那也好。
她有私情私心,有欲有念,「鳳吟閣」假山內的恣吻盡管是假戲一場,她卻被下咒似的,總要頻頻回想,不知羞恥地深陷。
既不能駐進他心底,就要一次纏綿。
有過這麼一次,她一生情路便也知足。
吐氣如蘭般嘆息,她更用力地抱緊他。
「笑眉?」男人似乎迷惑了。他稍稍離開那張芳美的小嘴,試圖看清女子面容,再次低喚︰「笑眉……」
女子沒有應聲。
他僅听到促急的細喘,她的身子輕顫顫,柔若無骨一般,讓他憐情大增,下意識想將她護在懷里。素身香淡一鈴雪,她的香氣淡邈,不留意就會錯失,模模糊糊,他腦中極快地刷過一張凝容、一抹清姿……
在他身下的是誰?
悚然一驚,展煜重重吐出氣,怕天光不夠清朗,無法瞧仔細似的,他抱著女子在已被壓得扁軟的棉稈上翻滾了兩圈,讓秋霜下帶涼的光線落在她臉上。
他抬起頭,發絲披散,雙目一瞬也不瞬地端詳著女子容顏。
他瞳中酒氣深濃,迷迷蒙蒙,眼白輕布血絲,卻看得專注。
「妳不是……不是笑眉……」
他認得她的。
只是此刻的她,白膚嫣暖,眉眸情多,微腫的唇瓣紅艷艷,紅得幾要滴出水。她的香氣依舊淡,卻變得格外有存在感。這樣的她,跟他以為的那位清凝姑娘很不一樣。女子仍舊無語,但眸子像會說話,輕湛輕爍著,水瀲艷的兩汪。
他被那樣的凝望看得神魂熱燙,酒氣噴沖,他該起身,他想起身,但頭無法撇開,視線也沒辦法調離,他昏頭了嗎?
「觀!唔……」才出聲欲喚,一只細瘦臂膀已攀上他的頸,拉下他,柔女敕的唇隨即堵住他的嘴。
「我們!唔唔……」這樣不太對、不太對……他腦子費勁再費勁,卻徒勞無功,想不出對錯,尤其當她的手開始拉扯他的衣袍,探進內懦里,貼撫他的胸膛時,他什麼也不能想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其人之道還之其身」
于是,天無語,地無語,男與女誰也無語。
他們抱了彼此。
熱烈的愛,粗野直接,求一時滿足,或者也求一世的憶念……
酒醒。展煜盤坐在倒落的棉稈上。這個所在小小的,平躺約莫能滾個三圈,而四周全是直挺挺的枯棉稈,秋光泛寒,風來回穿透,此刻的他盡管卸袍敞襟、衣衫不整,卻絲毫不覺冷。事實上,他根本沒法感覺,全部心神皆放在一旁的女子身上。
她衣衫比他還凌亂,腰帶被扯落,上衣褪了半邊,露出一大片凝脂玉膚;貼身小衣的帶子松開了,欲掉不掉地半覆著;她的素錦裙被壓得生縐,此時雖放落,縐縐的裙襬下仍露出兩截雪白小腿。
他們連衣也未月兌,直接在棉田里就……就……而且他竟然對她出手!下這麼重的手!
怎會是她?怎會是她?展煜,你昏了頭!你這禽獸!
胸口劇烈起伏,他震驚的眼看向她身下那張湖綠色披風,那顏色熟悉得刺心,瞬時間,他記起片段,記起自己被那抹湖綠吸引,他想挽留些什麼,不想放,不願再放,他記起自己強行壓住她,酒後亂性,亂得分不清對錯,欲火如猛虎出柙,甚至忘記控制力道……背著他側躺的玉身終于緩緩坐起,她沒看他,僅是輕垂細頸,靜默地將凌亂不堪的衣衫一層層套回去。
她的發與他一樣垂散,青絲成幕掩去大部分的春光,但展煜仍覦到她頸側、潤肩上的紅痕,那是他下的毒手,而他相信,她胸前定也留下同樣殷紅的吻印!
全是他、全是他!
混帳!混帳!混帳!他比禽獸還不如!
重重噴息,他雙拳緊握,緊得手臂都浮出青筋了。
濃眉痛苦一沈,他看見自己袍上有血跡,那是佔有她時沾上的,他奪走了她的清白。
猛地又是一震,他雙目瞪大!女子破身時,會流這麼多血嗎?
「觀蓮……」喉很繃,但再繃都得擠出聲音。他啞聲喚,怕她執意不回頭,人已飛快移近,蹲踞在她面前。「我是不是弄傷妳了?我、我……」倒抽口寒氣,他臉色陡變,發現她此時正努力撫平的素裙上亦染血點。心一痛,痛得他揮手就甩了自己一巴掌。在他還想加贈俊臉第二下掌摑時,一雙柔荑穩穩抓住他揚起的單臂。
「你沒弄傷我,只是……會痛……」易觀蓮略頓了頓,整整神色。「會痛是正常的,姑娘家頭一次都會痛。」她努力持平聲嗓,習慣性凝起臉,但嫣紅的頰膚早透露羞意,根本端不出什麼架勢,卻還硬要死撐。
「可是妳流了很多血!」他直勾勾地瞪住她。這怎是正常?她說會痛,究竟有多痛?
展煜,你這該死的混帳!
她臉蛋通紅,搖搖頭不語,見他半邊俊顏已泛紅腫起,這才抿唇出聲。「你別又對自己動粗。剛才的事……我希望它發生,我沒有拒絕,並非你使強逼迫。」抓握他單臂的手悄悄縮回,輕按在已攏好的外衫前襟。
展煜聞言大怔,目光無法從她的臉移開。
「為什麼?」他聲音痛苦。「我醉酒,把妳當成另一個人,我仗著力氣比妳大,把妳困住了,是我錯。觀蓮……這事不該發生,我、我毀妳清白,毀得一干二淨,我是混蛋,妳要打、要殺,想怎樣都行啊!」更加混蛋的是,他記得自己認出她,明明知道,卻還是任欲念騰燒,抱她泄欲。他拿她的身子泄欲,困她在野地里,全然不顧她是否承受得住,他就這麼壓著她未經人事的身軀橫沖直撞……他還是人嗎?
易觀蓮有許多話說不出,將他的苦澀看在眼里。
究竟誰對不住誰,怎麼都難說。
她得到她想要的,卻讓他更痛苦,說到底,仍是她自私自利。
眨眨眸,眨掉霧氣。她不哭的,和他一次纏綿,這身子已體會,這樣很好,將來老了也有東西回憶。
她大勝呢,有什麼可哭?
深吸了口氣,她唇抿出幽然弧度,沈靜道︰「笑眉的事我听說了,你獨自回關中,身旁無她。你為情失意,飲酒澆愁,那就飲吧。你把我錯認成她,我不在乎的……我都二十五、六,這一生沒想嫁人的,就守著易家堂一輩子,姑娘家的清白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觀蓮,妳听我說——小心!」他還要說話,她不願再听,兩手撐著地欲要起身,但實在腿軟,初嘗人事的身子不肯配合,尚未站直就要跌了,跌進展煜迅速伸來的臂彎里。
她咬唇,一臉倔氣,凝容紅暈滿布,掙扎著要他放手。
展煜哪里肯放,是他把人家姑娘折騰成這般模樣,連站都站不穩啊!
他內心苦惱疼痛,對她自是憐惜在心,然而一想到自己豬狗不如的行徑,又恨自身恨得要命。
「觀蓮,拜托妳听!」
「我不要听你說話。」
她淡淡靜靜地堵了他一句,臉容一徑輕垂,不是扭捏作態,也非賭氣,是真的不想听他急急再解釋什麼。
至少…她沒再堅持非自己走不可。展煜定定望著她微飄的劉海,滿腔滿嘴的澀然。他咬牙抑制,把紛亂心緒全按捺下來。大腳一勾,把厚披風踢飛起來,他騰出一手抓住,然後緊密地裹著她止不住輕顫的身軀。對她執拗倔強的脾性,近些年他也抓得七七八八,她不听,那他暫且不說了,此時愈說愈糟,徒惹她惱恨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