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蓮池邊,天空轉為靛藍,她停下腳步歇著。
唉,走了一圈,繞過牆邊,那牆高有數十丈,她雖然長年習武,想飛過那面高牆,就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懊怎麼辦?連溜到宮外走動的機會都沒有,要她天天悶在這里,刀不能舞棍不能耍,還得面對繁文辱節,豈不是要把她給悶死?
「誰在那里?」
不知是想得太出神,還是來者的腳步聲太輕教她沒發現,當那嗓音隨風吹進她耳里時,她嚇得站起身,抬眼,望見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唉,是你?」
第三章夜游邂故人(1)
來人徐步走來,一身月牙白錦袍隨風輕擺,宛若從月里降落的請仙般,讓她看直了眼。
「很驚訝?」巳九蓮低笑著問。
才剛回東宮換下喜服,正打算到她寢殿里,豈料就在這兒遇見她,果真是頭一刻不受管束的野馬。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直到他走到面前,梁歌雅才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打量的目光實在是太放肆,趕忙移開視線。
雖然天快亮了,但在這時分和男人獨處……她是不怎麼在意,不過要是被蘇璘給撞見,恐怕會對她念上一整篇的《女戒》,光是想象,她就開始害怕。
「你說呢?」巳九蓮瞅著她,她一身湖水綠儒裙,玉帶束得她縴腰不盈一握,盡避長發只是隨意扎在腦後,卻襯得那張玉容更加清麗。
丙真是個美人胚子,十足十的像她娘親。
不知道父皇要是瞧見她,心里會怎生激動。他真是迫不及待要將她帶到父皇的面前。
「不對,你……知道我是誰?」她突然想起兩人初次見面時,她是女扮男裝,照理他不可能認出她,除非他一開始就看穿她。
巳九蓮低低笑著。
「當然知道,雖說你今兒個恢復女裝,但還是不難認出。」
「是嗎?」果然是這樣。
「對了,你還沒回答我,這時分怎會出現在這兒?」
「你說呢?」他還是老話一句,把問題再丟還給她。
「你……」她微揚眉,心想太子在皇上寢殿,而這時分會出現在東宮的,依照蘇璘向她提過的東宮成員……「你是朱太傅?」
巳九蓮眸色不變地反問︰「何以見得?」
「蘇璘說過,能夠自由出入東宮的只有六品庭尉和太子太傅,而你瞧起來不像個武將,所以肯定是太子太傅。」她漾笑猜測著。
「好個聰穎的太子妃。」竟把他誤認為朱和鱗。
「你怎會知道……」話未說完,她暗罵自己笨。這事還需要問嗎?他既是在東宮當差,冊封太子妃一事他豈會不知道?笑了笑,她轉了個說法。
「那天,謝謝你幫我。」
盡避她終究沒能離開鎮朝侯府,但他沒驅趕她下車,這點是讓她擱在心上的。
「幫有什麼用?最終你還是回了鎮朝侯府,甚至嫁進東宮,是否有些後悔那天沒走成?」他笑得佣邪,往玉欄桿一靠。
她干笑著。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當時那情景我根本就走不了。」
「因為你心軟,所以走不了,而這回你深思熟慮,清楚孰輕孰重,所以又心軟嫁進了東宮?」他就喜歡她這性子。
天底下最好操控的,莫過于良善的人。
「心軟嗎?不如說是隨遇而安吧。」其實她想過要逃,可蘇璘就是不給她機會……
不過,事己至此,她不再往後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你何以認為我是心軟嫁進東宮?」
「一個想逃出鎮朝侯府的人,怎會想嫁進東宮。」
梁歌雅定定地看著他。他像是把她看穿似的,不過用逃來形容她想回映春城的心情,這字眼也下得太重了。
「我是不想進東宮,但也是沒法子的事。」她人都在東宮了,還能如何?
「說到底,是你命中注定得嫁進東宮。」
她搖頭笑道︰「不,這世上只有執迷不悟,沒有命中往定。」
巳九蓮微詫地看著她,總覺得她的想法出奇。
「執迷不悟?」
「嗯,因為看不透,所以一再執迷強求。」
被她挑起了興味,巳九蓮雙手環胸地瞅著她。
「听聞護國公夫婦鶼鰈情探,蔚為佳話,難道你認為他們不是命中往定成為夫妻,而是執迷不悟?」
「是。」她不假思索道︰「所謂執迷就在一念之問,端看用在何處,一念西天,一念地獄,而這份情,是我娘執迷強求而來的,當年要不是我娘驚世駭俗地跑到映春城,我爹又怎會迎娶她?」
「照你這說法,你也認為你娘的行徑確實是失德敗貞?」
「不,我以我娘為榮,她願意為愛遠走千里,勇敢不畏世俗的陋習成規,可敬可佩,所以說沒有任何事是命中注定,這是我娘求來的姻緣,感動了我爹,兩人才結為連理。」她笑了笑抬眼。
「你說,哪來的命中注定?緣分取決于人心,是吧?」
巳九蓮一怔,定定地審視她半晌,直到她面有赧色地轉開,他才低低笑開。
「有趣的太子妃。」
這道理他還是頭次听說,但確實是打進他心坎里。
就如他,得太子之位並非命中注定,而是他多方學習,廣納人才培養實力,再加上明察暗訪,找出貪污弊端,才能獲得父皇的賞識。他是努力過才得到代價的,一分一毫都靠己力攢來,並不是老天賞給他的。
「有趣嗎?」那爽朗低笑聲教她不由得盯著他。
真不是她要說,這人長得真是好,尤其當他笑眯眼時,流動的光痕像是會勾人似的。
「有趣。」他不覺笑柔了眼。
「那麼,你想自己和東宮有多少緣分?」
她雖然良善,卻不是個眼光短淺的名門閨秀。她有想法,知進退,這樣的她留在身邊,只要能夠讓她一心向著他,絕對是枚活棋。
「看有幾分緣分便待多久,不是嗎?」
「想出宮走走嗎?」他突道。
她一愣,眉頭微揚。
「帶我出宮,你可會出事的。」
「如果我說不會呢?」
「我……」
「你可見過將日城的夜市集?」他引誘著,看她雙眼發亮,他唇角勾得更斜。
「從望南道直到三重門,那一長條街越夜越熱鬧,別說什麼稀奇古玩,重要的是,那兒有家商鋪專賣雜芋餅……」
「雜芋餅?!」她忽地嬌呼。
雜芋餅是映春城的名食,用曬過三日陽光的待產紫芋切絲,和著粉先蒸再煎或炸,咬上一口,外酥內軟,唇齒問皆是紫芋芳香。後來有的還加上其他餡料,可做成甜的或咸的,在映春城那可是家家戶戶都會的一道餅食。
她已經好久沒吃過了……
「還有一道俘水千層酥餅,听說制作程序繁項,一塊扁平的餡餅得來回琳桿過數十遍,一層一層的迭,炸過之後,可以配粥或配湯,咬上一口,那青蔥和豬肉餡會嘖漿而出,再加上炸得酥脆的餅皮,抱過粥或揚,酥女敕軟綿,吃過的都贊不絕口。
「听說那店家就是打從映春城來的,所以口味極為地道。」頓了下,巳九蓮好笑地看著她一臉饞樣。
「想吃嗎?不需要緣分,只要你心動了,我就帶你去品嘗。」
在央求父皇指婚之前,他派人查過她的事,查到的不多,只知她在鎮朝侯府儼然像霧氣般,毫不受重視,是不至于像奴婢,但只好過不需要干活而已,一個曾經榮耀加身的護國公之女,沒有半點心高氣傲,更沒有怨天尤人,不是認命,而是隨遇而安。
說明了她凡事不強求,走得了就走,走不了就留。她像水一般,溫潤卻也堅硬無比,但這樣的她,總有割舍不下的小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