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梁歌雅的面貌酷似其母崔吟歌,父皇畫的不會是梁歌雅,自然是崔吟歌。說來也巧,近來因為映春城地動的關系,他正苦無機會向父皇提起梁歌雅的事,豈料他這會在看這畫。
「她是已故護國公梁敘雅之妻。」
「夫人長得如此花容月貌,護國公好大的福氣。」他贊道。就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和梁敘雅一樣好福氣。
但,父皇卻突然沉默不語。
巳九蓮忙道︰「也許護國公將所有福氣都用在迎娶這等嬌妻上,才會無法享天倫之樂。」他知道每逢七月父皇消沉,並非全是因為天氣變化而引起的病痛,更因為六年前梁敘雅就是在七月為救他而殉國。
「你這說法好似護國公夫人是個克夫煞星。」巳慎思哼道,聲音已有不悅。
「不,父皇,兒臣絕非這個意思,只是征戰沙場誰都無法預料下場,護國公為救父皇而亡故,證明他是大忠大義之人,有這樣的丈夫,護國公夫人必定也是深明大義之人,父皇切莫為此傷感,反倒該為王朝百姓保重龍體,能得護國公如此左右手,是父皇的福氣。」
第一章突來的指婚(2)
巳九蓮一席話說得感傷,卻也委婉動人,完全投其所好。
能夠出現在父皇畫布上的人,全是他擱在心間的,以此推測他對護國公夫人有意,也是有可能的。
「可不是,失去敘雅,朕就像是少了一只手……」想起梁敘雅他無限欷吁,再想起崔吟歌悲痛而死,更像有把刀剮進他心頭。「每每想起映春城的一切,都教朕傷感不已。」
那場戰役是他心頭的痛,從此之後,他不再出征,也因而將七子派駐在映春城。
「不知眼下映春城的狀況如何了?」巳九蓮低聲喃念。
「死傷已逾萬人,房舍倒塌上千……听說映春城已廢了大半。」他心痛,因為連最後的回憶都被這場地動給毀去,還傷害了他上萬的子民。
「這是天意,是注定好的,誰也阻止不了。」巳九蓮深嘆口氣,再道︰「有七哥在,那些百姓得以獲得安置,重建家園,父皇就寬心吧。」
這時扶貴從殿外走來,誠惶誠恐道︰「啟稟皇上,該用膳了。」
「朕……」
「父皇,兒臣已經許久不曾和父皇一道用膳,不知父皇可願讓兒臣陪侍?」
巳慎思原本要撤膳,听他這麼一說,也只好隨意地擺擺手。
扶貴趕忙要宮人將午膳給端上錦榻旁的圓桌。
「父皇。」巳九蓮伸手扶起他。
兩人用著膳,巳九蓮不住地布菜,一邊像是漫不經心地提起,「父皇,這些年可見過護國公的遺孤?」
巳慎思停下玉筷。「這麼說來,六年了,朕都沒見過她。」她可是他親自從映春城帶回,安置在鎮朝侯府上的,然而每年宮中幾場大宴,都未曾見鎮朝侯崔南瑩帶她進宮。
「為何鎮朝侯沒帶她進宮讓父皇瞧瞧?」他笑問,實則循循善誘著。
「記得崔南瑩提過,她總是身子不適……後來朝事繁忙,朕也把這事給忘了。」他眼眸一瞟。「你怎會突然提起這事?」
「兒臣上個月從就月城回來時,適逢城里的潑水節,剛好遇見了她。」
「你未曾見過她,怎會知道是她?」
「是從帶她走的侍衛臂徽認出是鎮朝侯府的人。」巳九蓮說起話來有條有理,像是早有準備。「崔南瑩之女崔雲良,曾進宮探視她姨娘孔貴妃,所以兒臣見過她幾次,但兒臣見著的那姑娘並非崔雲良,便覺有異。」
「帶她走的侍衛?」巳慎思微眯起眼。「九蓮,說清楚些。」
巳九蓮將笑意藏心底,將那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道出。
听到最後,巳慎思臉上雖然沒太多表情,但巳九蓮已經看出他有所不悅。
畢竟那狀況像梁歌雅是被囚于鎮朝侯府里,再者,一個身體病弱的姑娘,要如何學會騎馬?明顯和崔南瑩的說詞大有出入。
「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盡避這當頭不適合再開口,但要是錯過這次機會,恐怕無法再奪先機。
「何事?」
他隨即起身,雙膝跪下。「兒臣……」他垂著臉,欲言又止。
瞧他這般陣仗,巳慎思微揚濃眉,仔細打量著他,驚見他連耳垂都泛著紅,不禁輕呀了聲。
「難不成你……」
「兒、兒臣對護國公之女一見鐘情,想迎娶她為太子妃,懇請父皇指婚。」他像是羞赧不已,得一再深呼吸才能把話給說清。
巳慎思呆了半晌,突然拍腿放聲大笑。
「父皇?」他狀似不解地抬眼。
「好!朕答應你,朕明日就下詔,將梁歌雅指為你的太子妃。」巳慎思笑意不絕道。
算了算,歌雅今年也該十八歲了,他無法和吟歌共結連理,如今他的兒子若能迎娶她的女兒,豈不是美事一樁?況且,絕不能再讓她待在鎮朝侯府。
「兒臣叩謝父皇!」巳九蓮磕頭的瞬間,唇角慵邪笑意微透他的心情。
看來就連老天都站在他這邊吶。
和父皇用過膳,盯著他把湯藥喝下,巳九蓮才回到東宮。
「殿下。」東宮侍衛長旭拔迎上前去。一見主子臉上的笑意,他就知道事情成了。「殿下果真是神機妙算。」
「哪來的神機妙算,」他似笑非笑道。「不過是從宮中的流言推敲罷了。」
爆中藏著各種小道消息,那些流言會經由一批又一批的宮人口言相傳著。除非能夠殺了所有知情的人,否則天下絕無不透風的牆。
六年前他就听孔貴妃提過,當年父皇對崔吟歌心儀至極,然而選秀之前,崔吟歌卻離家出走,後來才知她為尋情郎不遠千里去到映春城,死纏爛打後,才成了梁敘雅的妻子。
偏偏父皇待梁敘雅親如手足,得知此事也不好發怒,只是常前往映春城,直到六年前梁敘雅為救他而死。
「但這也是殿下推敲得當。」
巳九蓮哼笑了聲,又道︰「派出的探子可有消息回報?」
「至今依舊沒消息。」旭拔答道,忍不住問︰「殿下為何突然要人跟著皇後派出的人?」
他不答反問,「至今還查不到皇後要找的人是誰,你手下的人也太不濟事,要是查不到蛛絲馬跡,跟他們說不用回來了,別蝕了我東宮的米。」話落,隨即從他身旁走過。
「殿下?」旭拔真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殿下說風是風,說雨是雨,性子善變得教人難以捉模。明明剛剛還笑著的,怎麼說沒兩句又氣著?
在巳九蓮眼里,旭拔身為六品庭尉,領了一支輕步營守在東宮,論武用兵,絕不在話下,然而他那實心眼,想要看穿他曲折的心思,幾乎是不可能。
爆中有數不盡的流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但皇後前些日子開始有所動作,他自然得防備,尤其從父皇那里得知皇後特地找出父皇女乃娘的畫像……
回到寢殿內,他從懷里取出一支畫軸。
罷才父皇要他將那些畫軸送回藏書閣,他趁機抽出這一幅……攤開一瞧,那畫上姑娘,荷姿美妍,頸項上有片紅色胎記……如果皇後真是在追查此事,那麼他就得快一步除去此人!
他寧可錯殺也絕不錯放!
「指婚」
風和日麗的早晨,鎮朝侯府傳出崔雲良難以置信的拔尖叫聲。
「雲良,姑娘家矜持些,別胡亂尖叫。」崔南瑩不悅地低斥。
「爹!」她氣得直跺腳。「皇上怎會無緣無故下旨要替歌雅指婚呢?況且誰不指,竟是指給太子!」
「這我怎會知道?」崔南瑩氣定神閑得很。「指給太子有何不妥,教你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