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硬嗎?」察覺他的視線,梁歌雅低問。
「不會。」
「咽下時會很痛嗎?」
「不會。」
瞧他吃一頓飯,吃得額上布滿細碎冷汗,梁歌雅質疑這叫不會?
他說話聲音粗啞,想必是傷及喉嚨,竟然連嗓音都變了,不敢想象進食時會有多疼。
「待會趕一下路,也許可以趕在醫館休息前進城。」他一會發高燒,一會渾身冰冷,這傷要是再不趕快診治,說不準連命都沒了。
「可我想去孤嶺山。」
「你去那里做什麼?」她詫問。
「我想去千花洞,我曾經答應一個女孩要帶她去那里賞花。」他幽幽的回答。
梁歌雅怔愣地看著他。
是她嗎?
她真是迷惑了。他是個擅長作戲的人,她總是看不清他的一言一行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而現在,她不想賭了。
「可以去嗎?」他滿懷期望問她。
「我身上的傷只有上藥時才比較痛,現在覺得好多了。」
梁歌雅垂斂長睫,思索半晌才道︰「我告訴你怎麼去,你自己去。」對他,她非得硬下心不可,既然看不穿他,那就什麼都別管,因為她不想再被他所傷。
「好吧。」他淡笑著。
他不勉強她,雖然孤身前去是寂寞了點,但至少能親眼瞧瞧曾經教她流連忘返之處。
原以為他會死纏爛打一番的,沒想到他竟這麼輕易放棄,梁歌雅不禁愣了下,旋即哼笑了聲,暗罵自己竟對他生出期待。
用完膳後,兩人朝映春城的方向而去,到了孤嶺山下,梁歌雅才拉住緩繩。
「城門快關了,你不先進城嗎?」她淡聲問,刻意讓自己的口氣冷到極點,藉此拉開被此的距離。
「不了,我想先到千花洞。」
「你又沒帶燈火,雖然千花洞是在半山腰,但你不熟悉山道,一個不小心說不準會連人帶馬摔落山谷。」
「有月光。」他指著上頭。
她不用抬眼也知道高掛在空中的只是月牙,能有多亮的月光?
皺皺眉,梁歌雅猶豫了下,強迫自己橫下心,「你自己小心。」話落,甩著緩繩便朝城門方向而去。
睇著她的背影,花借月直覺她騎馬姿態極為爽颯,丟下他也挺呆斷的……討厭他嗎?他笑了笑,無妨,他現在有很多時間去打動她,不急。
拉著緩繩,他縱馬上山。
雖然他並非武將,但他精武藝,騎術也不差,只是在宮中沒機會表現罷了,而眼下他急著想看她說過的千花洞,于是他縱馬如電,憑借微弱月光在山道上奔馳。
來到半山腰,他循著她指點過的方向,繞過山坳,一座山洞映入眼簾,他將馬拴在洞外,帶著一種興奮莫名的心情,踏進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
模著洞壁往前,一會便見前方有亮光,邁步而去,驚見此地竟是別有洞天,在月光下,林木花從滿坑滿谷,再向前,情淡的花香撲鼻而未,甚至能听到遠處傳來飛爆聲響。
他在崖邊坐下,想象著心愛的她獨自一人待在這里,托腮看著四季變化,想象著她是如何愉悅地笑眯眼,自在地席地而坐……
驀地,後方傳來腳步聲,他回頭望去,驚見竟是提著風燈而來的梁歌雅。
「歌雅?」他怔然道。
「城門關了。」她面不改色地撒謊。
他豈會听不出來,不由得笑柔魅眸。
「歌雅,你瞧那花好特別。」他指著崖邊的花。
他知道,她是擔憂他不熟山道會出事。
這份認知暖著他的胸口,仿佛就連痛楚都緩和不少。
順著他比的方向望去,她嘴角抽了抽。
「花公子,那是扶桑,宮……」驚覺險些就說溜嘴,她驀地打住。
那大紅扶桑東宮就有難道他不知道?她撇撇唇,認為他根本是在說謊。
「扶桑?」他輕呀了聲。
「原來扶桑是長這樣子。」
「這是很尋常的花,你真沒見過?」想了下,她走到他身旁坐下,並沒有靠得太近,但至少可以映亮他的前方,以防他一個不小心掉進山崖。
這山崖說高不高,但要人命可是綽綽有余。
花借月笑了笑。
「其實我府上有栽種,可我從未認真地看過。」
「是嗎?」瞧他笑得開懷,不像在作戲,梁歌雅不禁猜想,他大概滿心權謀計策,根本沒有閑情逸致停下腳步欣賞。
說來,他也頗可悲,長在帝王家,為求自保,步步為營,就怕一個不小心身分效露,別說帝王夢碎,就連頸上人頭都不保。
「那個呢?」他指著長在洞外崖壁上的花。
瞧他探出頭,梁歌雅不由分說地將他扯回。
「你是想死是不是?身子探那麼出去,要是掉下去怎麼辦?」
花借月瞅著她,突然皺起眉撫著胸口。
「我、我扯痛你了?」她有些手足無措。
「對不起,我只是……」
「沒事、沒事,我只是開心。」他笑露白牙。
在月光暈染之下,在燈火搖曳之間,那張不再存有心計的笑臉,純真得像個大孩子,有些靦色、有些受寵若驚,還有更多的深情期盼,柔和了那張魔魅臉龐。
梁歌雅看得出神,心魂像是要被攝入那雙琉璃般的黑眸,她隨即別開眼,扯了扯唇角,道︰「剛剛你指的花是萱草。」
話落,她暗暗吸了口氣,平復有些失控的心跳,同時微惱仍受他影響的自己。
「萱草?」
但听到他回話,她趕忙移回視線,就怕他又探出身子,卻意外對上他那雙變得愛笑的眼,未完全平復的心跳再度亂了序,好一會她才找到自己的舌頭。
「其實這地方要白天來,到晚上什麼都看不見。」收斂心神,她指向遠方。
「這個時節的白天來,左邊崖壁上可以看見許多野百合,而底下有大理花,滿山的合歡和突竹挑,到了冬天,只要一踏進洞內,就可以聞到歲蘭和黃海的香味,而旁邊那里,現在看不出是什麼植物,其實那是垂枝海,開花時是整串的粉紅,很漂亮。」
說著,她不自覺地笑起未,怔怔地看著崖洞外。
六年了,她終于回來了,終于回到了魂牽夢縈的故鄉。
花借月貪戀的瞅著她的側臉。那微眯著眼的笑顏,就像是初識時的歌雅,萬般想念故鄉的一花一木,他可以想見她回到故鄉是怎生的激動。
終于,可以幫她圓夢了。
但可能是他的注視太露骨,她微微不自在的收了笑,察覺到這點,他隨口問︰「可現在也有股花香,那是什麼花?」
「是藤花。」她看向遠方。
「藤花?」
「藤花長在主靈谷,成片的藤花有各種顏色,不過現在花季快過了。」
「咱們去瞧瞧。」他驀地起身。
「天色這麼暗,什麼也瞧不見。」
「你有帶燈火。」他提起風燈。
瞧他一臉興匆匆,梁歌雅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其實她也想到主靈谷走走。
「走吧。」她率先走出山洞。
「這邊有快捷方式可以走。」
就在她沿著坡道往下走時,身後突然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音,她猛地回頭,就見他狠狽的緊抓住一旁的樹,差點沒滾下山坡。
「我踩到落葉。」他笑得無奈。
他並不想在她面前出模,可這坡道泥濘,加上他身上有傷,他無法像她那般矯健的行走。
看著他半晌,梁歌雅終究朝他伸出手。
他愣了下,隨即漾笑握住她的手。
「昨兒個有下雨,落葉會滑,你要走慢一點。」她低聲叮濘,努力忽視他掌心傳來的涼意。
「嗯,有你在,我會慢慢走。」他開心道,止不住心底的狂喜。
瞧,這就是他的歌雅,待人有防心,可卻心軟善良,就算討厭他,還是會記掛著他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