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丁珀威面前站定,表情仍是寒霜層層的冷酷模樣。不開口說話,只是將眼光直直射在丁珀威顯得不自在的臉龐上頭,巨大的壓迫感,讓所有人的屏息等侯著下一秒的發展。
「……吉蒔。」
傻眼半晌,丁珀威終於找回自己的舌頭,朝站得離自己太近的美女打招呼。放下執著古劍、此時看來分外不合時宜的右手,他勉強想扯出無害的笑容,卻顯得力不從心。
「你怎麼來了?」
必吉蒔沒回答他的問題,卻只是一逕惡狠狠地盯著他瞧。瞪了片刻,她終於開口︰
「你向我哥借他的女朋友干嘛?」
「我、我……」
一向能說善道的丁珀威居然也有被逼得啞口無言的窘迫時刻。他尷尬地瞟瞟鄰人,像是在尋找救援,卻冷不防盼來一句落阱下石的解釋——
「他說,他對我女朋友『特殊的氣質』很感興趣。」
必澤辰冷哼著說出這句話,言語間自然而然地替張晨瑩正名——這下子,兩人的關系可是明晃晃的男女朋友,不再曖昧不明地偷來暗去啦。
眼見關吉蒔的雙眼陡地瞪大,丁珀威驚得倒抽一口氣,趕忙慌亂地為自己的言語開月兌︰
「不是,吉蒔,你先不要生氣,听我解釋,那句話的意思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啪」地一聲,一記有力的巴掌瞬間揮上丁珀威的左臉頰,打得他嘴歪眼斜,當下腫成紅面龜。
意外遭受外力毆擊,丁珀威疼得直撫腫脹的臉頰,卻又目睹關吉蒔在逞凶後負氣跑離現場的背影,顧不得自己緝捕小表的任務才進行到一半,他手忙腳亂地抓起地上的劍鞘、套上劍刀,像個滑稽的古裝片臨時演員一般,手抓著古劍,拔腿追著關吉蒔滿街跑——
「吉蒔!等等!你听我解釋!你誤會了!吉蒔——」
被丁珀威撇下的兩人,杵在原地錯愕已極地目送丁珀威狂奔離開現場。
完全無法理解劇情發展的張晨瑩,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大變局完全傻眼︰
「呃……這是什麼情況?!」
「……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關澤辰苦笑兩聲,攬著張晨瑩的肩膀走回賃居的公寓。「晚一點我再向你解釋,我們先回我住的地方等小表們回家吧。」
臨走之前,關澤辰不忘抬高腳,往地上那張該死的名片多踐踏幾回之後,這才甘心離去。
夜間。
客廳里燃亮燈火,冷氣徐徐吹送涼風,圍坐在茶幾旁的四個人卻是氣氛凝重,其中又以關吉蒔的臉色最難看,周身散發出的冰冷氣息遠較冷氣消暑許多,令人望之膽寒。
四人當中,一向處於狀況外的張晨瑩,先是瞄一眼看來十分忿怒的關吉蒔,再偷覷丁珀威左臉頰腫得老大的巴掌印——
哇塞,那一下打得真扎實,都過了大半天,手印還「紅吱吱」地留在他臉頰上頭哩。
總是囂張招搖的丁珀威,居然也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時刻,被人克得死死的。看他吃癟,讓她間接出了一口惡氣哪!
「看我挨打,你很爽是不是?」
察覺張晨瑩抖著嘴唇偷笑的表情,丁珀威臉色很臭地拋去一個忿忿的眼神;還想再多說什麼,卻像是顧忌著坐在身邊的女孩,因而勉強按捺下來。
張晨瑩張開嘴巴,正想要回嘴,卻被關澤辰的手勢制止︰
「晨瑩,不要又跟他鬧起來,正經事要緊。」
「喔。」
張晨瑩扁扁嘴,听話地放棄斗嘴的念頭,卻也因為關澤辰口中的「正經事」與她沒有太多相關,因而有些無聊地東張西望起來……
敝了,怎麼一向在屋內亂竄搗蛋的小表們全都躲得無影無蹤?
「丁珀威。」沉默片刻後,關澤辰再度開口,目光炯炯地盯住氣焰不再高漲的丁珀威︰「你老實說,抓小表回南部交差,真的是叔叔的意思嗎?」
「……」原先還抗拒著不願意回答的丁珀威,在僵持半晌之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師父沒提,是我自作主張。」
「我就知道。」關澤辰哼了一聲︰「叔叔不可能用這麼無情的方法抓自己的小表,只有你這種沒人性的家伙,才會這麼殘忍。」
丁珀威冷眼睨著關澤辰,臉上的表情是百分百的不齒︰
「笑話!要不是你偷了師父的小表,事情怎麼會搞到這麼麻煩的地步?你知不知道,師父當年立的借魂契快要到期,你帶走的那批小表,全都得在今年鬼門關之前歸還地府;要是晚了一時半刻,就要拿師父的陽壽來抵!你根本一點都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
意外從丁珀威口中獲悉如此驚人的消息,關澤辰怔了怔,原本敵意甚堅的態度也隨之軟化下來。與關吉蒔交換一個詢問的眼神,關澤辰定了定心神,聲音低沉地再次發問︰
「既然叔叔沒有提起,你又怎麼知道這件事?」
丁珀威眯著眼,目光里滿載不以為然與輕蔑。
「師父早在三個月前就旅修去了,館內的事情一直是我在經手,要不是師父在通書上面記了備忘,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師父沒回來,我根本聯絡不到他,只好暫時把館托付給其他師弟,到台北抓小表準備交差。」話說到這里,他語氣一轉,換成勸誘的口吻︰「師兄,既然你知道了事情的緊迫性,就不應該再阻止我。我們也別再意氣用事爭來斗去的了,師父的命捏在你手上啊!」
面對丁珀威听來真誠的懇求,關澤辰猶豫了。
身軀微微向後仰,他偏過頭去,瞟一眼礙於關吉蒔陽氣太重因而被迫躲到廚房櫥櫃里頭避避風頭,只露出一雙雙晶亮眼楮的小表們,心底的情緒掀起劇烈的沖突。
在這窒人的沉寂中,張晨瑩小小聲地開了口︰
「回地府之後,他們會被怎麼樣嗎?」
「不一定。可能會馬上投胎,或者暫時在地府待著。」丁珀威聳了聳肩。「他們都是陽壽未盡就意外夭折的童魂,在不曾為惡的前提之下,只要等侯一段時間,就會排上輪回,再次轉生。」
「這樣啊。」
張晨瑩抿了抿唇。那麼,小紫他們就要離開人間了嗎?意思是,她再也見不著這群小表了吧?
從一開始避之猶如蛇蠍的恐懼,到現在習慣而熟稔、幾乎像是朋友般的情誼,說要分別,也是很難割舍得下的遺憾哪。連她這個與小表們相處不過數周的人都舍不下了,更何況與小表們相伴著一同長大的澤辰學長,情緒上的掙扎,是顯而易見的吧?
還有,小表們會不會也有舍不下人間的念頭呢——
「不許跑!」在所有人各懷心事緘默沉思的當兒,丁珀威忽地爆喝一聲,整個人由沙發上一躍而起,右手結成劍指,直指向廚房內門已半開的櫥櫃,對準作勢即將離開的阿俊︰「你再亂動一次,就不要怪我無情!」
在眾人的注視下,佇立在櫥櫃旁的小表先是沉默地低頭不語,半晌過後,才緩緩抬起下巴;一張清瘦的少年臉龐上頭,流淌著兩行淚水……
「求求你們。」阿俊顫抖著聲音,懇求著︰「我不能離開人間,至少現在不行,這是我最後一個心願,在完成之前,我不能走,求求你們……」
隨著他斷斷續續的話語,阿俊雙膝一曲,直挺挺地朝丁珀威跪了下去。
第九章
婚紗攝影公司內,助理小姐在一排排蓬松的白色紗網間穿梭,踮著腳尖從高處取下幾個紙盒,掀開盒蓋,現出里頭手工極細致的淺粉色絲緞頭飾;再點綴上新鮮的粉紅玫瑰花苞後,更是美麗得如同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