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依依 第20頁

這回兩人同時嘆口氣,兀自被上衣服——追!——

勃烈施展輕功,帶著依依到離開村子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

「想哭就大聲哭出來!」他口氣強硬地說道。

依依茫然地望了他一眼。「哭?為什麼要?」她嘎啞著聲音說道。

他大手往她臉上一抹,讓她看到手上那無可抹滅的濕濡,她靜了一下,亦伸手去抹那片冰冷。「哭……我為什麼會……」她突地哽咽說不出話來。一股打從看到秦大娘呵護、照顧著兩個小孩就有的錐心,至听到那搖籃曲……胸口莫名的發疼,前所未有的心酸頓時排山倒海襲來,一聲嗚咽從喉中逸出,她伸手想摀住嘴,可被勃烈抓住,並讓他帶進他那溫暖的胸膛。

「哭吧!盡量的哭!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吧!」他靜靜地說道︰「我會在這邊陪你。」

不知是他的溫柔感動了她,還是今天所歷經的一切,已將她長久冰封住的心給瓦解掉。她突然像變個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了起來——激烈的又哭又喊,甚至還將他的胸膛當牆一般,用力捶著。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停不住,胸口郁積的東西,太滿了,而她已無力再控制了,任它爆開,感覺到自己碎裂成千萬片,不斷地崩落……

勃烈沒有說話,只是用手輕輕撫著她的背,默默將力量傳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從放聲大哭轉為抽噎,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平靜——

夜涼如水,唧唧蟲鳴輕柔地包圍住他們,他的胸襟也已涼濕一大片,可他仍什麼都沒說,只是像抱著一個孩子,輕輕搖著、安撫她。

「我……」她聲音已哭啞了,她想解釋,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噓!沒事——」他輕吻她的頭頂一下,然後勾起她的下巴,心疼地望著那已哭的紅腫雙眼。「不管過去發生什麼,以後都有我。」他輕聲做出承諾。

本以為眼淚都已干,一听他這麼說,又無法抑制的流出來,她吸吸鼻子。「艷嬤嬤說,男人的話都不可信。」

他靜了一下。「教她跟她的話去死!」死艷娘,她到底是怎麼教養依依的?他很火大。

她破涕輕笑,雖然未來不明,但這一刻她真心相信這溫柔抱著她的偉岸男子。

她眼楮飄向遠方,良久。「從未有人唱過搖籃曲給我听……」她低喃道。

一句話道盡所有的辛酸,也訴出了依依心底最深刻的痛——

一份自在娘胎就感受到的被排斥,甚至在出人世的第一天,就可感到親生的母親對她的恨意……

他心一緊,將她輕柔地抱回懷中,絞盡腦汁,思索該怎樣讓她展露歡顏。「雖然已經很久沒听了,有些忘掉,但——應可以湊和湊和。」他表情有些赧然地說道。

咦?她不解他的話。

他清了清喉嚨,便開口唱道︰「悠悠扎,悠悠扎……」

「悠悠扎?!」她睜大眼楮打斷他。

他想了一下。「就是你們漢人說的乖呀、安靜、快睡之類的!哎!別打斷我嘛!」她輕笑重新偎進他的懷中。

「悠悠扎,悠悠扎,媽媽的寶寶睡覺吧,白樺樹皮啊,做搖籃巴布扎。」

「巴布扎?」那又是啥?

「噓!悠悠扎。」他把手指放到她嘴上,有些惱怒地,他可是頭一回唱這種女人才唱的歌,已經夠不好意思,她還不停地打斷,所以不準她再發問,然後重新理好心情,才又繼續唱下去。「狼來了虎來了,貊虎子來了都不怕,白山上生啊——黑水里長——巴布扎,長大了要學那,巴魯圖阿爸巴布扎……」

雖然唱得荒腔走板,雖然歌里有許多詞沒听懂,但她打心里感受到這個男人對她的溫柔和深情,她閉上眼楮,靜靜听著,然後在這個為她唱搖籃曲的男人懷中安心的沉沉睡去。

看到她安詳的睡臉,勃烈溫柔抬手為她拭去臉上僅余的濕意。

雖然此時兩人沒有進一步的肌膚相親,可這是他頭一次將她擁在懷中,心情卻非常的平和,對她有著滿腔的柔情,俯首輕吻了她一下,然後靠向樹干,看著星星繼續開口唱著所有他曾听過的搖籃曲——

轟隆的馬蹄聲驚醒了他們,兩人同時睜開眼楮。

此時天已大明。

「怎麼回事?」依依揉著眼楮,夜里哭得太凶,眼楮又紅又腫的。

「不知道……」勃烈小心翼翼地扶她站起來,一直保持同樣的姿勢,都僵掉了。

突然一聲淒厲尖叫響起。

兩人面面相靦,那聲音——是秦大娘的。

連忙趕過去,路上踫到楊玄和蘭兒。「你們——」從他們身上所沾到的露珠和葉子看來,昨兒個露宿在外,不是只有他與依依,顯然有人擔心得一起出來作伴。

四人同步趕到秦家,而觸目所見,令人發指。蘭兒差點尖叫出聲,嚇得轉過身去。

五個穿著金國兵服的人正包圍著秦家,阿保跪在地上哀泣懇求,而身後是秦大娘及兩個小孩躺平的尸體,兩個老人則呆坐在旁痛哭失聲。

「還不快交錢、繳糧米!」為首的那個揚起帶血的大刀。

「住手!」勃烈暴喝一聲,飛快趕到那,楊玄緊跟其後,依依正要舉步跟過去,蘭兒拉住了她。

「姑娘,你去也幫不上什麼忙,先留在這兒。」蘭兒哀求道。

「可是……」依依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可是看到秦大娘還有一寶及小妹妹都已經……她無法忍受只能站在這里看著呀!

勃烈全身漲滿怒氣地走向那群金兵,在看到一寶抱著小妹妹蜷縮在一起,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衣上盡是馬蹄印的身體時,眼前不禁涌起嗜血的紅霧。「該死的東西!」他發出一聲悲嘯,正要出手殺了那群人時,楊玄用力抱住他。

「殿下冷靜點,他們是我們的人。」楊玄低聲提醒,雖然他也很憤怒,可——

勃烈握住拳頭,連連深吸好幾口氣,對!殺人的是他的同胞、他的族人,而被殺的只是……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漢人、賤民……喔!天!這算什麼?

「是誰準你們渡江過來?」楊玄冷聲問道。金兵有五人,可見出來的是一個伍。

那群金兵沒料到會有兩人不識相地跳出來,而且從他們身上所散發的威嚴,看得出他們跟一般人不同。

伍長迅速看了一下情勢,對方只有兩人,而他們有五人,怎樣算也贏,遂壯著膽子。「干你屁事?」

勃烈臉一沉,伍長眼前一花,還來不及回神,他便被打飛到一邊去,其它四人立刻拔出刀,守在他們伍長之前,金國一向治軍甚嚴,若伍長死掉,全伍的人都要被斬陪葬。

勃烈走到他們的跟前,秀出一道令牌,那五人臉色大變,立刻跪下。「參見王子。」

「說!是誰要你們渡河來的?」

「是……是百長下令的。」伍長作夢也沒想到,眼前站的正是失蹤的金國三王子。「他要我們盡可能的渡江過來,慢慢清除這些宋奴……」自從完顏兀朮欲渡江攻宋卻被打得落花流水後,金國已經有段時間沒展開大規模侵宋的行動,但是這種零星的侵擾卻從未止息過。

勃烈閉了閉眼,他知道這是戰術,要讓宋人人心惶惶不安。「滾!你們已經達到目的,別再讓我看見你們!」他咬牙怒喝道。

那伍金兵忙不迭收拾東西倉皇地騎馬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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