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身夫子 第16頁

不知是誰打听出來的消息,听說這賣唱姑娘唱不久,很快就會離開了。為了找尋紀蕪晴的下落,沐拱瑛在大街小巷找了一早上,雖然疲倦不已卻只想快快吃了東西,再往街上尋人去。

日夜找了紀蕪晴數日,哪有不疲倦的道理?

偏偏他未過門的小娘子,硬是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真不明白,一個姑娘家能躲哪兒去?京城雖大,也不可能吃了一個人,讓一個大姑娘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半點影子都找不到。

向小二點了簡單午膳,沐祺瑛只能在心中邊感嘆邊吃。

吃沒兩口飯,原本鬧哄哄的客棧突然安靜下來;他正覺得奇怪,才發現有個蒙著面紗的青衣姑娘,不知何時已站在半高的樓梯上,對著客棧里痴迷的人們輕輕吟唱起了悅耳小曲兒。

他心下一征,眸光再也離不開那青衣姑娘。

一雙竹筷從他手中應聲落下。

佇倚危樓風細細

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里

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

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伊消得人憔悴(附注八)

一首小曲兒唱罷,青衣姑娘微微欠身欲要離去,客棧里的食客卻鬧著,要她再獻唱一曲。似有些為難,青衣姑娘流轉的水波卻忽然定在角落,久久與一人對望不放。

吸了口氣,她又輕輕唱起——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

寒鴉柄復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

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

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

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

何如當初莫相識(附注九)

一曲又罷,青衣姑娘的眸子定在沐祺瑛眼底。訴盡了無奈心事,她眸中似染霧氣。

緊緊擰住眉頭,沐祺瑛一眨也不眨回望著她,怕是一眨眼便會失去似的。何如當初莫相識?她竟敢這麼說!

為她,他賣了身;為她,他改了名;為她,他爬樹會佳人;為她,他幾天幾夜馬不停蹄地奔波,只怕她流落在外受人欺侮。

將是他沐祺瑛的妻,拋頭露面賣唱也罷,而她竟道「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沐祺瑛心中篤定,這賣唱的姑娘最好不是紀蕪晴,若是紀蕪晴,他非要她好好說清楚,什麼叫作「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不說清楚,他跟她沒完沒了。

敖注八︰出自蝶戀花柳永

敖注九︰出自秋風詞李白

第八章

天爺的惡作劇嗎,為什麼會那麼巧?

咬了牙,縱使心中有萬般不舍和眷戀,青衣姑娘仍是不敢回頭稍望,急忙從客棧後門離去,暗惱不該唱那樣傾訴衷情的曲子。偏偏,久違思念的俊逸身影,讓她一時忍不住,輕啟櫻唇就唱了出來……

明知一唱,身份本來不暴露也會暴露,根本是自掘墳墓。

她想趁早離去,偏偏沐祺瑛早等在後門。

一個箭步,他攔下驚慌的賣唱女。「姑娘請留步。」

眯著眼的沐祺瑛目光灼灼,不客氣地將眼前臉部蒙著青紗,眸子卻藏不住慌亂的姑娘從頭到腳審了一遍,似乎想從她的身上看出什麼似的。

「公子可有事?」左右望了望,青衣姑娘莫名所以似地問道。

心兒別再狂跳了,否則能瞞得過誰呢?

「想跟姑娘探听一個人。」見她不願承認身份,沐祺瑛嘴邊扯起一抹諷笑,卻也只是一派斯文,並無強求意味。

「什麼人?」

瞟了姑娘一眼,沐祺瑛緩緩啟齒︰「姑娘可曾听說,紀府中丟了小姐,鬧得府里人仰馬翻,人人不得安寧?」

「未曾。」心下一震,青衣姑娘仍一口否認。

「那我就來告訴姑娘這趣事吧!」冷冷一睇,沐祺瑛便皮笑肉不笑地道︰「不過是前些日子,翰林大人沾沾自喜給寶貝千金定了門好親事,誰知小姐不但不領情,甚至包袱一拎便走人,丟下不知所措的翰林大人收拾爛攤子不說,還硬是有骨氣地潑了未過門的夫家一桶冷水,這一切,姑娘听來可覺得有趣?」

「不、不有趣。」青衣姑娘艱澀地搖頭。

冷汗頻流,如何覺得有趣?

可嘆,有些事沖動做了出來,便再也無法彌補。

「既是無趣,還不跟我回紀府去?」冷光一閃,沐祺瑛狠狠扯下紀蕪晴臉上的面紗,可怕的雙眼瞅著她心虛不堪的小臉。

「少瑛哥……」

「蕪晴,你可知道你做了多莽撞的事,給大家帶來了多少麻煩?」終于找到了她,沐祺瑛雖是譏誚,卻更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平安無事,他牽掛的紀蕪晴總算是平安無事。

他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

「我不是存心的……」

「你還要狡辯?」不能擁入懷里,他只能低聲訓斥。

「你老怪我是什麼意思?當初明明是你說我腳長在自己身上,要我不想嫁人就逃的,難道你忘了?」紀蕪晴皺起秀眉,嘟起不滿的小嘴埋怨。

听了他的話逃家,這陣子她可吃了不少苦。

盤纏用盡,又不敢就這麼厚臉皮地回家去,在迎來客棧住到了最後,連房錢都給不起,要不是掌櫃瞧她可憐,覺得她聲音不錯所以讓她在客棧里賣唱還債,現在她恐怕流落街頭當乞丐去了。

臉色有些蒼白,那對眸子里仍充斥桀驁不馴的光。

「那只是建議,並非真要你逃家。」沐棋瑛百般無奈一嘆。

說建議,還不如說是賭氣成分重的話罷了。

「只是建議?」讓她吃了那麼多苦,他竟敢說只是建議?氣急攻心,紀蕪晴卻只是冷冷地道︰「做都做了,說什麼都太遲。」

既然做了,她更不願意回去嫁給一個陌生人。

爹爹自作主張,真把她許給下個上門提親的人,還以為她會離興呢!誰管那個沐祺瑛是多少姑娘盼不來、晚上做夢都會笑的好對象,她不認識他也不想嫁給他,更不知道素昧平生的沐公子是哪根筋不對,莫名其妙上門來提什麼親!

若見過也就罷了,她根本連听都沒听過沐府大少爺的「威名」。

心有所屬,沐祺瑛即使文武全才、條件再好,也與她無關。

「不遲。」先壓抑想打她的沖動,沐祺瑛冷靜地道︰「你非回去不可,這門婚事不能延後,更不能作罷。」

愣了一下,紀蕪晴不由得咬牙。

「你,賈少瑛,你要我回去?」他竟要她回去嫁給別的男人?椎心之痛如狂風暴雨撲面而來,吹得她幾乎招架不住,整個心都揪了起來。

難道,是她一廂情願、自作多情了?

若不是為了他一句話,她怎麼可能離家出走?而他現在竟那麼冷靜地要她回去,坐上沐府來抬新娘的花轎。

「對,我是要你回去。」沐祺瑛無比強勢地表態。

她不回去,怎麼嫁給他?當然要她回去!

原來,根本是她想太多了……突然間,紀蕪晴仿佛听見自己心碎的聲音,嘴邊泛起一抹悲傷的笑,有些憤恨的望著眼前竟要她回去嫁人的狠心男人。

「你跟不跟我回去?」覺得她的笑容有些不對,沐祺瑛仍是問道。

「要我乖乖回去也行,來賭。」紀蕪晴用力吸口氣,突然面無表情走到街上去,頭也不回對身後的他拋下冷冷的挑釁。

「賭什麼?」沐祺瑛毫不懷疑的跟上去。

站在街上,紀蕪晴木然的左右環顧,一一審視幾個做買賣的小攤子。

最後,她的眼神落在一個賣飾品的小攤上.走近一指。

「賭,不能用銀兩跟小扮買,不能偷、不能搶,只要你能為我得到那根玉釵,我便認輸跟你走。」將沐祺瑛從頭打量到腳,除了他那張好看的臉龐,他身上實在沒一處值錢,更知他在紀府暫時是有少爺身份、無少爺的權利,身上肯定沒能帶多少銀兩,紀蕪晴存心出言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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