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雲沒吭氣,乖乖地退到一旁去。
不知何時躥起的熱度,早已燒得朱翎頭昏腦脹,只能無力地搖搖頭。他的眼神卻跟著史湘雲移動,想叫她回來卻沒有叫人的力氣。無法細思理由,朱翎突然覺得從小看他長大、簡直當他是親生兒子的總管很混賬。
就算總管一臉關心,也不能減少他覺得他混賬的念頭。
總管那麼用力扯湘雲的手,不知道她痛不痛?
「到底是誰把小王爺弄成這樣的?」听說了朱翎是被人推落水中,才會著涼發起高燒,看他根本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寧總管立即轉身面向眾人,氣急敗壞地準備揪出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罪魁禍首。
他非好好處罰罪魁禍首,給一頓好打不可!
「這個嘛……」知道寧總管是代替寧王爺出面管這檔子事,不可能輕易饒恕冒犯朱翎的人,賈寶玉顯得很猶豫。
湘雲不過是個姑娘家,恐怕挨不住幾大棍,一下子就被打死了。
而且從寧總管的神情看來,他是絕對不可能對闖禍的人手下留情,打死人也會當作其人罪有應得。偏偏朱翎燒得亂七八糟,就算有心也未必有力保住湘雲。要是他任由總管處罰了湘雲,誰曉得朱翎事後會對他怎樣,是否會怪他沒有力保。
並不確定朱翎有多喜歡史湘雲,可是賈寶玉很確定他對她是有所感覺的。
唉,要是計算錯誤,他往後的日子可不會太安康。
「是我害的。」見賈寶玉相當為難,史湘雲自己站了出來。
一人做事一人當,她不該、也不想連累別人。
史湘雲一開口,所有的注目焦點理所當然落在她身上,寧總管更朝賈寶玉怒道︰「賈家竟然讓冒犯小王爺的丫鬟伺候小王爺,這到底是何居心?」
他震驚非常,無法相信賈家竟會做此安排,簡直不把寧王府看在眼里!
「她不是……」賈寶玉想解釋她不是丫鬟,而且是朱翎堅持要她伺候。事實上,只要總管仔細看過史湘雲的穿著打扮,不難看出她不是下人才對。
情況亂了,實在讓人頭痛。
「真不知你們賈家在搞什麼鬼,隱瞞小王爺在這里也就罷了,還讓小王爺尊貴的身體受恙,簡直是胡來,太胡來了!」不給賈寶玉把話說完的機會,寧總管在一番責難之後,立即朝門外帶來的人喊︰「來人啊,把這女人給我拖——」
「誰都不許!」
寧總管的命令還沒下完,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怒聲。不斷地咬、不斷地喘氣,朱翎卻瞪大了眼,讓眾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賈寶玉愣了一下,眸中旋即問過一抹狡黠光芒,他立即悄悄走到史湘雲的身後,一把將她推向床邊。
站在一旁的史湘雲,毫無防備地被賈寶玉推了一把,腳步一個踉蹌就往朱翎的懷里跌去,在眾人的愕視中撲倒在生病的朱翎身上。
被撞上的朱翎不由得悶哼,卻沒有把史湘雲給推開。
倒是尷尬不已、霎時滿臉漲紅的史湘雲急忙自己爬起來,沒好氣地回過頭,朝自己原本站的地方瞪去,才發現那個推她的人竟是賈寶玉。而她當然無法明白賈寶玉想把她推入「避風港」的計量打算。
賈寶玉自然是覺得她離朱翎的位置太遠,無法受到保護。
「小王爺?」寧總管實在搞不清楚狀況。
「沒有我的同意,誰也不許把她從我身邊帶走!」在史湘雲退開距離之前,朱翎以堅決的態度扯住她的手,以尖銳的眼神瞪著寧總管,硬是擠出身體里所有的力氣,一字一句、吃力卻清楚地道。
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替他做出處置她的決定!
熱燒當頭,他沒有多余的力氣思考,態度卻很堅決。
他知道寧總管會怎麼處置她,而他不可能讓寧總管真的處置她。如果他病好了,卻發現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肯定會宰了欺負她的人。
「小王爺,您是不是病昏了頭?」寧總管真的是如此懷疑石則小王爺怎麼可能袒護一個大膽把他推進池子里的無禮丫鬟,而不讓她得到應受的處罰?他已經準備差人把命令得候在外頭的大夫給叫進來。
「我是病了,但絕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朱翎喘著重氣說道。
見他不穩的身體往外傾斜,史湘雲急忙扶住他可能摔下床的身子,因為他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上來,最後只好暫時在床邊坐下。
那老人家瞪她,可她也是莫可奈何,不是故意要這麼做的。
老總管的眼神仿佛在說,她竟敢用美色誘惑他們家單純天真的小王爺,究竟是打哪兒來的不知死活的狐狸精!
老天,多大了還當朱翎是孩子看,真是老糊涂。她敢打賭,他家小王爺絕不可能未經「世事」,哪有他吃虧的份,她才是會吃虧的人哪。
「可是小王爺……」寧總管還想說話。
「是天反了,還是有人真當我快要病死,說的話沒人要听?」沒有力氣听寧總管嘮嘮叨叨,評斷他的決定是否合宜,朱翎哼出冰冷的自嘲;明明身子病得虛軟,緊緊抓著史湘雲的手卻沒有稍微放松過。
他像抓小偷一樣抓住她的手,惟恐她消失不見般牢牢不放。
那力道,好像是跟別人暫時借來用的一般。
「小的知道了,請小王爺好好休息。」被指責的寧總管自然不能再爭辯下去,望了史湘雲一眼便打道回府。
既然小王爺沒事,他得先回寧王府回報狀況。
而在總管一退出房外,朱翎無法逞強的身子再也坐不住,整個人便已癱回床上躺著,房內立即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朱翎對史湘雲的重視程度,眾人至此已心知肚明的領悟。
每個人都很確定,朱翎將保她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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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腦子里,裝的是啥西瓜芭樂?
要不是喝過藥的朱翎在昏睡前說了不準任何人帶走她,史湘雲相信自己已經被寧王府守在門外的人趁他意識不清的時候拖出去砍了,連喊冤的機會都沒有。因為他的堅持,現在的她才能坐在床邊,傻傻地望著自己被他抓住的手。
明明沉沉地睡著了,他的手卻像有自己的意識般醒著。
在他昏睡以後,史湘雲要把手收回並不困難。只是,她帶著復雜的心緒陷入冥想,始終忘了要把手抽回來。有好長一段時間,她就像現在一樣坐在床邊,痴痴地凝望著他的睡臉發呆。
她真的不明白,一點都不明白呵!
在她對他做過那麼多壞事、說過那麼多無禮的話以後,她以為他應該是對她恨之人骨,會想盡辦法折磨她,可是他非但沒有,還以保護者之姿不許別人傷害她。除了要她親自服侍,讓她的自尊有點受傷外,他從來沒有過于刁難。
朱翎的表現,完全不像記恨于她的樣子,甚至,他似乎有些過于保護她了。
蚌中緣由,令她百思不解!
第七章
梅兒熬好了藥,小心翼翼地捧給坐在床邊的史湘雲。
要是有賣西藥多好?坐在床邊的史湘雲接過藥碗,不禁對著碗里烏漆抹黑的顏色皺眉,對中藥獨特的藥味亦無法恭維。她很確信自己就算生病了,可能一口都喝不下去,寧可等病自然好。
明知這是中醫所謂的良藥苦口,但是給她的感覺真的很像在喝毒藥。
不談視覺上的排斤,她連這股藥味都快受不了,何況要她把藥喝進嘴里。還好從小到大生了病,爸媽都沒逼她吃過中藥,她可以敬中藥而遠之,否則她對生病肯定會有許多痛苦的回憶。
西醫不但藥丸五顏六色,聞起來沒怪味道,吃起來也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