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上) 第24頁

「說,你瞧見了什麼?」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面帶威脅地將他拉至她的面前。

「啊……啊?」他兩眼眨了又眨,好半天才終于有點看懂面帶冷笑的她,似乎在暗示著他什麼。

她愈笑愈是溫柔,「現下,在你的眼里,是不是正看著一個好清純好無邪的姑娘?」

「……」一定要這麼配合著她撒這種謊嗎?

「還有,你是不是在方才也瞧見了你家大師兄好規規矩矩、好品行端正、好正人君子的模樣?」

這、這難度未免也高得太過強鬼所難了……

「……」因她那張愈靠愈近的面容,再比撐不住的廣目,索性直接兩眼一翻。

「喂,回魂,你先听听我的解釋啊!」

遠在客房外頭的滕玉,在看完了外頭的戲碼後,轉身走回屋里,彎身將一只方才自子問的腳上拿下來,卻來不及還她的白鞋。在他才想出去叫她回來把鞋穿上時,就見面色蒼白的她,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好一會兒後,再一路拖著滿頭金星的廣目,一臉凶巴巴地直往法王藥房的方向走去討救兵。

當滕玉走至外頭,懶懶地倚在廊上,看著遠處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一種已是久違數百年,很痛快、卻又很糟糕的感覺,此刻就像沉默在海底可卻又再次浮出于海面的船只,重新整理好航程,並緩緩劃過他的心房,為他帶來了陣陣的漣漪,也命他丟棄,以前那些他早就該放手的一切。

可在他心底,一道細小的微聲,卻不斷地在他耳畔低哺,此刻他能無恨無憤地從記憶里走過,也終于能夠回過頭正他拋棄已久的自己,所倚靠的,並非,是他的力量。

將她的白鞋置在手心上把玩的滕玉,在子問一手拖著廣目,一手用力敲著法王藥房房門時,他抬首看著位于房角上頭的牆角處,不知是在何時遭蜘蛛給築了個巢。望著那張形狀雖小,但卻很有用處的蛛網,他不禁想起另一個蛛網。

他在暗地里布下的蛛網。

與其他在野地里奔馳狩獵的動物相比,他的就省時省力多了,他早就已張開了蛛網,沉默地躲于一旁,耐心地等著盲目飛來的飛蛾、蜂蝶等落人他的陷阱……

為了保護她,他親自為她築了一面強韌的蛛網,等待著她所掛意的無冕,也等待著她不肯啟口的秘密,眼下,就只等著看,究竟是無冕捺不住地主動走進去里頭,抑或是,她等不及地出了網外將無冕或是他人給拖回網里頭來?

只是,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細密如簾的雨絲,輕籠住煙花三月的寧靜湖畔,顏色正新的楊柳迎風款款搖曳著新葉,不服輸地與湖畔逼生的紫陽花較勁爭妍,令到訪的游客醉得情願,卻走得不情願。

趁著春日尚好,滕玉領著一票師弟踏湖而來,越過湖中數座小島,才來到大湖另一處岸邊的繁街之上。難得出莊的滕玉,一手牽著忙著走馬看花的子問,絲毫無視于身後那票師弟神色各異的臉龐,與人來人往的街上,那些直朝子問行注目禮的人們。

就在來到商街後,出門後直掛著張苦瓜臉的西歧,即遭哪兒有甜味就往哪處跑的子問給拖走;壓根就不想出門丟人現眼的廣目,則是領著法王交代的藥單,低首朝賣著藥草的藥街走去;而沒逮到機會逃走的法王,就只好愁眉苦臉的陪著滕玉一塊走進布莊。

「不知客倌要找點什麼?」

「有沒有紅色的布料?」滕玉想都不想,開口就指名子問身上最是常見的顏色。

全身寒毛因此而豎起來的法王,無法理解地張大眼直瞪向身邊的滕玉。

「當然有,不知客倌需要的是哪種?」布莊的店家,面上堆滿了款客的笑,忙不迭地搬出一堆以各式手法染成的布匹。

滕玉偏首看了看,「大紅、深紅、艷紅……總之,愈紅愈好。」

「大師兄。」法王法怯地舉起一手,語帶痛苦地向他建議,「你就不能讓她……試試那種色彩樸素一點的布料嗎?」他就一定要這麼幫襯著她來殘害他們這一票師弟的雙眼?

「她適合這顏色。」因她總是不見起色的傷勢,在她那張小臉上,面包就一直是蒼白如紙,為她多添點色彩,的確是好過那單調的顏色。

「……」他的兩眼究竟是被啥給蒙了,還是天生就患有嚴重的鬼打牆?

一口氣就挑了十來匹布料的滕玉,在將東西全都往法王身上堆滿了後,他停下本欲離開的腳步,嗅著空氣中甜甜的香味改往隔壁賣糖的鋪子走去。

看著櫃里各式讓人眼花撩亂的甜品,滕玉在鋪主迎客上前時,毫不考慮地就問。

「這兒有沒有甜死人不償命的花蜜?」記得出莊前西歧才在喊,廚房里所有的花蜜,今早就已遭子問給偷吃一空。

「有!」

「我要十壇。」既然家中有個采蜜賊,還是多堆著點妥當。

「……」無力阻止他繼續造孽,法王瞪著身為幫凶的滕玉許久許久,而後受不了地搖搖頭……罷罷罷,他老兄與那位姑娘盡興就好,改日他拖著西歧與廣目再去收收驚,和找間酒家大吃一頓就是。

趁著西歧買完甜品後,就一直困陷在附近的攤子里,硬著頭皮去買她想要的胭脂之時,子問一手按著胸口,靠在大街上的樹旁費力地喘著氣,而她的目光,則穿過樹枝上翠綠的女敕芽,直視著天際上方,那幾朵在晴日之中不該出現的烏雲。

雖然說,在與青鸞置換了雙眼後,無冕已不再擁有日觀千里之神力,可一旦離開了滕玉山莊的法力範圍後,她的心里就右份怎也抹不去的擔憂。

未買完東西,即在遠處瞧見她這副德行,快步來到地身邊的滕玉,眼捷手快地扶住差點沒站穩的她。

「你怎了?」他盯審著她面色慘淡的臉龐,憶起打從那日她回莊後,她似乎就一直是這個樣。

「我?」她喘了喘,頗為辛苦地站直身子,「沒事。」

眉心緊緊深鎖的滕玉,微眯著兩眼瞧著她逞強的模樣,半晌,他月兌上繡有鬼文的外袍,將具有法力的衣裳把她包裹起來,並彎身將因此而無法行走的她給抱起。

「這是做什麼?」雙足無法沾地的她,由下往上看著他那似乎又遭她給惹毛的俊容。

滕玉先是制止了猶想下地的她,一手扶著她的後腦將她給壓回懷里。

「這得問你。」病慘了,也不說一聲,害怕法力消退會被無冕給找著,這也不開口,他是真那麼不濟還是不可靠?

「是你拖我來市集的,觀下才來擔心,不覺得遲了點嗎?」被迫貼靠在他身上的她,在他熟悉的氣息淡淡籠罩下來時,她有些安心地吁了口氣。

確定已隱匿住她的氣息後,滕玉也注意到了天際的些許異樣,他很快地帶她走至一旁商攤的屋檐下,但在陪著她一路細賞沿街的商店之余,他忽在她耳邊問。

「無冕可曾傷害過你?」

她怔了怔,傷害過她?

不,他該問的是,這世上,究竟有誰能夠真正傷害她?

「為何你會這麼想?」

「因你不會無緣無故害怕個同僚。」憑她的本事,無冕不至于能夠殺了她,可地會把懼色難得地顯露于外,若不是代表著她有什麼弱點,就是她的傷勢遠比他所想的還嚴重。

「無人可傷害我。」就像一潭平淨無波的湖水般,子問款款答來,無論是面色、或是語氣,就連一絲絲的懷疑也沒有。

可滕玉卻發現,她的那雙水眸,在她與他說話的那時,就算是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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