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月記 第2頁

斂影無聲的聆听著他的話語,將它牢牢記在腦海,反復告訴自己不能睜開雙眼離開這種黑暗的保護,將它視為一種咒語,認為唯有它才能使自己遠離這噩夢似的情景,再也不會遇見。

「很乖,很好。」巫懷賦輕聲贊許,手指來回滑過她的眼堿,將倒出來的粉末均勻的散布其上。

猛然地,一種針刺似的痛楚在斂影的眼瞳跳動,她偏過臉不肯再讓他踫觸,不再听話地想把雙眼睜開,見著了她的舉動,巫懷賦的手立刻不再溫柔,冷硬地轉回她的臉龐,以重重的手勁將指月復間的粉未全數抹在她眼睫四周。

「我痛……」面對陌生的痛感,斂影慌亂地揮開他的手轉身欲逃,卻又被巫懷賦捉回面前。"不要動!"巫懷賦失去耐性的對她大喝,大掌緊緊按住她的雙眼。

細微的疼痛在體溫的催化下迅即演變成鑽心刺痛,斂影深吸了一口氣,幾乎無法承受眼中莫名而來的熱度。她的雙眼像被人放了把火,好燙好燙,像要燒穿她。

"娘!我的眼晴好痛,你在哪里?"她用力推開巫懷賦,連退了好幾步,卻怎麼甩也甩不掉雙眼中壯大的火苗。

「你對她下了什麼藥?」白扦陌沖上前察看斂影的雙眼,發現在她眼瞼間。有種鮮紅的粉末混和著她的眼淚絲絲流下。

「不是藥,是毒。她那雙眼楮這輩子不會再睜開。」眼看毒性己經發作。巫懷賦漾起滿足的笑。

「為什麼要把她毒瞎?」白仟陌彎著腰抱緊渾身顫抖不止的斂影,不肯讓她的手去揉散眼中的毒未,怕會擴大中毒的範圍。

巫懷賦漫不經心的說︰「失明會讓人驚惶無助,但從小即失明則又不同。」與其讓她長大時再體會失明的痛苦,還不如在記憶不多的童年就將她弄瞎。記得不多也就不會害怕,更不會不敢去使用那個會使人失明的水鏡。

"來人,拿水來!"白仟陌大駭,慌張的向身後的人要水,想用水將斂影雙眼里毒末洗滌干淨,但巫懷賦一個小小的搖頭動作,便斷絕了他的希望。

在想不出法子下,白扦陌只好挖取地上的冰雪,跪在斂影的身旁,想為她的雙眼覆上層雪,借由融化生水時洗去她眼底的毒。

「當一個神官不需要雙眼,她只要用心來看水鏡,水鏡可以代替她的雙眼看到事物。」巫懷賦按住他的雙手,阻止他的施救。「她的眼晴還好好的,不能把這麼小的女孩弄瞎……」不能的,不能將這樣一個小女孩的雙眼鎖在黑暗里,她甚至還不明白這是怎樣的一個人世,怎能剝奪她看的權利?

巫懷賦笑得更加得意猖狂,"在她這麼小時就將她弄瞎,她若想看到事物就只能使用水鏡,如此一來,當她成年時,不但不會有因使用水鏡過度而瞎眼的困擾,反而她預知的能力會比以往找來的人都強大。"

"好痛,好痛……"斂影撫著雙眼痛倒在地,小手不斷地撥著地上的松雪來鎮壓眼陣間火焚似的疼痛。冷冷的冰雪凍紅了她的雙手、臉龐,卻不能除去燒盡她視覺的痛苦過程。

白仟陌不能克制地捉緊巫懷賦冰冷的手掌大喊,"解藥,給她解藥!"看她受疼的樣子,再不給解藥就來不及了。

"此毒世上無人可解,連華伯也無救。"巫懷賦推開他,不留一線光明的生機給斂影。

白扦陌頓坐在地,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來。

"娘!爹!"斂影從地上困難地站起,淒厲絕望的聲音在風雪里單薄地回響,空蕩蕩地,沒有任何響應她呼喚的聲音。

冰冷的雪花漫天蓋地的將她小小的身子埋沒在天地間,地上的積雪令她舉步維艱、掙扎難行。她一手捂著灼痛失明的雙眼,一手茫茫地在空中揮舞著。腳下一踩空,她又跌進深雪里,甸甸爬行。

听著斂影悲鳴似的聲音,白扦陌難忍鼻酸,他張眼望向那個絲毫無憐惜同情的巫懷賦,含悲質問:"用她的一雙眼,換你錦衣華服的一生?"以巫懷賦的年紀,再享福也不過十年二十年,而這個女孩卻還有好長好長的人生,無止境的黑暗卻等著她度過。

"將她帶回天狩閣。"巫懷賦看了她一眼,轉頭對他交代。

"其它的人呢?"已找到他要的替身卻不放走這些無辜的村民……白汗陌雖是明白巫懷賦的甩心,卻要自己不那麼想……

"殺了。"比這個冬日更冷的聲音剛加入風中,立即被強勁的風勢吹得破碎難辨。

但白扦陌還是听見了。他忍不住求情道:"這里是你的故鄉,他們每一個都是你的同鄉親人呀!"

巫懷賦揚起大耄將冰霜排隔在他貴重的衣裳外,「放把火把這地方燒了。我已經找到一個可以永遠當我替身的人,我再也不需要什麼故鄉!我的身分不會像他們這般低下卑微,我將永遠站在皇城的高處。"

貝揚著滿足的嘴角,巫懷賦腳步穩健地朝華麗暖和的轎子走去,一點也感受不到霜雪的冷意和白仟陌的傷悲。

風雪愈下愈大,呼嘯的風中摻夾了更多人的哀號。倒在雪地上的斂影漸漸無法辨識那些聲音,四周的寒冷密密的將她包圍,她的意識。她的四肢都被凍得不能動彈。忽然,有一雙手落在她的臉上,細細地為她拭去雪跡,輕柔溫暖的大衣將她的身子緊裹,遮去了所有風雪和寒冷。

她直覺地躲避那份令她又驚又俱的溫暖,但白仟陌圈著她不放,徐徐地拍撫著她戰栗不已的背脊,在她耳邊柔柔勸哄。他將自己心中僅剩的暖源供給她,教她不要害怕突然降臨的黑暗,教她該怎麼拒絕那份失去親人的恐俱,一點一點的讓她放下心防,讓她知道她現在能夠依靠誰。

斂影試著睜開眼睫,無奈卻發現雙眼不听她的使喚,緊緊的牢閉,無法睜開。

"我的眼晴……"她掩著臉,不能遏止地哭了起來,哭那再也無緣親眼見著的未來,和剛從她生命中逝去的昨日。

白仟陌握住她的手,將一面水光激艷的鏡子交給她,「別怕,你還是能看見,以後……這就是你的雙眼。」斂影撫模著沒有溫度的鏡面,急切的想借由手心的感觸再次看到她剛失去的一切。

白仟陌流下淚,將她茫然模索的模樣深深印記在心底。

「有一天,你會再度看見,也許要十年、二十年或更長久,但你要相信,它一定會來臨。」他衷心期盼發生在她身上的其的只是場噩夢,當她夢醒了,不會再淒涼無依。

就著水鏡,一道朦朧的人影在斂影的心底泛起,穿過層層的黑暗向她走來。她逐漸看清楚,一輪光華圓滿的明月、一把銀亮的彎弓在那名男子身後閃動,當他轉身時,灼灼璨璨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臉上。

"你明白嗎?"白仟陌擁緊她,聲音飄進霜雪里。

第一次以手代替雙眼的斂影,用指尖及掌心看著鏡中從未見過的男子,輕輕地點頭,許下一個自己也不明白的承諾。

十年後

京城里,由第一神捕左斷親自坐鎮的六扇門,門內的衙役均是由全國各地集結而來的精英,在左斷的統領下,上為皇親下為百姓屢破奇案,每個月接的案子,比京城里規模最大的衙門一年的分量還多上數倍,可上表奏揚的功績多得無法一一細數。但是……

最近六扇門逐漸有門前冷落車馬稀的趨勢,景氣差得從以前捉皇榜上的要犯及江洋大盜,淪落至捉捉小偷、土匪或是救火捉蛇、守望相助,生意一天比一天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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