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曲 第2頁

「命不過十九?」飛離俊朗冷漠的面容終于有了改變,一絲焦慌掠過他的眉宇,英挺的劍眉深鎖著,整個人緊繃著身軀,雙拳不禁緊握得格格作響。

「別急。十年前我早算出她有此劫,于是以芙蓉閣為陰陽兩極極心,設下五行八卦陣以聚陽抵陰,與她體內陰氣相抗,這陣式範圍只在凌煙樓與芙蓉閣方圓之內,她若在十九前不出陣內方可保命,十九之前若出,則日內不保。你們五師兄妹在秋水未滿十九前萬不可讓她步出陣外,望你們五人能合心保我小女一命。」

鳳雛縝密的雙眼看透這個不喜言笑徒兒的心思,他板開飛離的雙拳,按著地的手鄭重說道。

「徒兒謹記,必當不幸師命。」飛離臉色凝重地應著,眼瞳中泛滿著深深的懼意。

「雀兒、渥兒、織羅,你們去請秋水來。飛離、韋莊,我還有話對你們說。」

鳳離調開視線對其他人道,刻意支開旁人獨留下飛離與韋莊。

「徒兒告退。」織羅等人听命後,雙膝又是一跪,朝鳳雛再三叩首別離。

「又跪?真是的……」鳳離吹胡子瞪眼地道。這班徒兒就是這般貼心才害他舍不下。

「師父,您有什麼事要交代我們?」韋莊送走師弟妹後掩上門問。

「飛離,我算過你的生辰,你乃九月初九重陽日生,屬至陽至剛之命;而秋水乃六月初六寒陰日生,剛好與你相佐互克,因此,我有一事求你。」鳳雛深深看著飛離,費力地拉著他的手。

「師父盡避吩咐,徒兒理當盡力,‘求’這一字,徒兒擔不起。」飛離恭謹地道。

握著鳳離冰涼的手掌,他力聚丹田吐息催氣,試著輸些真氣好延續鳳離的性命。「倘若秋水捱不到十九,或是秋水在十九之前踏出我布的陣外,那麼她能否續命就全靠你了。

這是出于人父的私心,但仍盼你能成全。「鳳雛意味深長地道,靜待飛離的響應。」師父?「飛離瞬間明白尊師所求為何,陡地中斷運輸的真氣,驚愕地問。

「老夫沒看錯人,你果然知心。」鳳離露出悠然一笑,贊賞地看著最鐘愛的弟子。

飛離不語,只是一徑地沉默,低首反復深思。

「你會好好待她嗎?」鳳雛拉緊他的手懇切地問。

「徒兒以心盟誓,此生僅秋水一人。」飛離抬起眼端正的迎視他,對著地一手撫心起誓,語氣中字字真切,不豫不遲疑。

「好,很好。」得到了飛離的允誓後,鳳雛感謝地合上眼,由飛離服侍他躺回床內。

「師父,您要飛師弟答應您什麼?」听了半天,韋莊還是不明白他兩人在說些什麼。

「韋莊,秋水在十九前出陣會危及性命,為保萬全,我已將秋水許給飛離,她若不到十九走出陣外,在她出陣後一刻也不能拖延,即刻替她與飛離主婚,則秋水還有機可續命。今日起飛離即是秋水的未婚夫婿,世上唯有飛離能與秋水至陰的命理相克,天若垂憐,如秋水無險,在秋水滿十九後,你再擇日幫老夫為他們主大婚。總之能護秋水的,只有飛離,你明白了嗎?」鳳雛眼底閃過一絲狡猾,細細地為韋莊解說,並要他謹記這椿攸關秋水性命的大事。

「明白,但小姐她可願與飛師弟……」韋莊知曉此事的重要性後,也同時考慮到秋水的意願,雖說此舉可能救秋水一命,但就不知她對這件親事的看法。

「韋莊,秋水對誰有心,難道老夫還看不出來嗎?老夫只有秋水這一女兒,我會不顧她嗎?對她的婚事,我自會照她的心意安排。而飛離恰巧是不二人選,不僅因飛離能護秋水,你這像塊冰老是會凍死人的飛師弟,也早把心放在我家秋水身上了。」鳳雛側首細聲地對韋莊說道,笑意溢于言表。

「師父……」飛離冷冷地出聲,俊臉又變回平時的冰冷樣。

「既是如此,徒兒定會在小姐滿十九時代您老人家為她與飛師弟主婚,完成您的心願。」韋莊一直悲愁的臉上終于有了淡淡的笑意,他鄭重地對鳳雛承諾。「飛離,秋水就交給你了。」鳳雛拿出一只鳳形的玉飾交至他的手上,再合上他的手。

「為師恩、為私情,飛離定以命伴秋水。」飛離將玉飾攏在懷中,堅決地道。

「韋莊,我去後,應城便交予秋水,她便是隱城之主。秋水體弱,你和飛離要領著師弟們善加為秋水分勞。」鳳雛又對韋莊做最後的交代。

「是。」

「師父,小姐來了。」此時韓渥在堂外喊著。

「出去吧,都在外頭候著,我這老頭不會佔太多時間……還有,不許再跪我這老頭也不許磕頭。」鳳雛吩咐時,不忘叮嚀他們老讓他心疼的舉動。

韋莊听著師命,合作地收回欲跪的身子,慢步走出房門,而飛離卻是定立著不動,再三地審看鳳雛許久,突地雙膝落地,重重撞地叩首,弄得額破血流才起身告退。

「飛離……」感明于他的心跡,鳳雛深深長嘆。

飛離出了內堂,才走至正堂時,凌煙樓房門徐徐開放,一名身披素白罩袍的女子帶著漫天的風雪輕步人內,堂內燭光閃閃,恰與飄入室內的雪花交映,一時室內驟亮,那女子一抬頭便與止步的飛離打了個照面。

飛離仔細盯著全身覆住素白衫袍,僅露出小小容顏的鳳秋水,不能自己地低首看向她的芳容。

秋水靜佇在他面前,定定地與他互望著,她眼中有著悲痛和對他的情思,但也有著對自己命中定數的不甘。

飄落在她頭頂的霜雪人室後漸融為水,順著她的發稍、眉角流淌,交錯在她臉上分不清是淚還是雪。

飛離抬起手,想拭去她臉上的水痕,跟在秋水身後的南燻嬤嬤卻適時地出聲。「小姐,老爺正等著呢。」

飛離猛地握拳收回欲撫上她臉的手,向旁一退,讓出路來。

秋水知悉他的心意,感到一陣揪心,在南燻嬤嬤的催促下,她裊裊起步進人父親房內。

在秋水步人內堂不久後,鳳雛溘然而去,秋水無聲地淌著淚水,手中握著鳳雛交付的城主印信,在鳳雛身邊長坐至天明。

天寶四十三年冬,鳳秋水繼任為隱城城主。

※※※

隱城在秋水與眾位堂主力持經營下,四年之後,遠勝鳳雛在位時之富裕安泰。

隱城能興盛,城主秋水居首功。

秋水自幼即被鳳雛所設之陣式縛鎖在深深的庭園里,身子孱弱的她不適合繼承鳳雛之絕技習武,遂改由書席授詩文,平日空索寂寥之時,便以鑽研經書歷法做為消遣,而她悟性奇高,鳳雛與先生所教授之佔卦、窺卜、陣法、兵學,均凌駕鳳雛之上,並通音律、詩畫、經書,繼掌隱城後,內外大大小小指揮調度更勝鳳雛在世,四大堂主在她麾下執守隱城更是如魚得水。鳳雛離世時,城內百姓原對繼任的女子城主存有歧見,但不過一年,城民便對新城主大大改觀,齊心侍主,奉若仙人。

這年仲春,秋水正逢十八芳華,離鳳雛所佔的大限危期僅剩不到三個月。

午後,芙蓉閣上琴音輕泄,琴聲忽如高山飛瀑,澎湃激蕩;忽而似松鳴柏濤,如泣如訴,在繁花錦簇的深院中蕩漾回響。

楚雀在桌前的小香爐里再添上芳馥的燻料,持著手絹,為正專注于撫琴,彈至興起的秋水悄悄拭汗,突然琴音迸起,一絲長弦在秋水手中斷裂,將秋水右手縴長的素指割得皮破,血漬飛縱,滴在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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