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大女兒,今天是小女兒,他到底還有幾個女兒?」
「這個我不清楚。問愁,喝藥。」
「他打算把所有的女兒都推銷給你嗎?」
「沒這回事。」他終于嘆息。「藥涼了會更苦,問愁,你先把藥喝了,我們再來談,好不好?」
「沒這回事嗎?那好端端的,人家干麼管你要不要和我同住一房?」
得要他守著,她才能安然入睡,于是當初投宿時,君楚泱只要了兩間房,辛夷住棒壁,而君楚泱為了照料她的傷勢,待在她房中的時間,幾乎與和她同宿一房沒什麼差別了。
昨天,那個不識相的大女兒,居然厚顏對君楚泱說,孤男寡女同住一房不好,要再撥間空房給他,她可以免費招待。
正好那時辛夷也在,很不爽地就回了一句︰「你瞧不起人,當我們公子付不起房錢嗎?」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本來只是想向他表示好感,這下反而弄巧成拙。
君楚泱好風度的沒去計較,只是淡淡地說︰「多謝姑娘盛情,我們這樣很好。」
這些,問愁全看在眼里。
她早知道的,君楚泱氣度沖夷,待人謙和有禮,相貌亦是少見的溫雅俊逸,走到哪里都能令周遭的女孩芳心暗許。
「那是人家的好意,問愁,你真的想太多了。」見她沒喝藥的意思,他只好先擺放一旁。
「是不是想太多,試一試就知道。」
她眼一眯,寒瞳幽沁,君楚泱立刻知道她在想什麼。
「不許胡來,問愁!」
「怎麼,你心疼了?」
「別任意傷人,她們並沒有做錯什麼。」
「我就是看她們不順眼!」尤其當她們用柔得可以滴出水來的眼神看他時……
君楚泱長嘆了聲。「你究竟是怎麼了?」
殺人在她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是問愁雖冷情,向來只針對男人,不會無故傷害女子的,她的反常……他不懂。
怎麼了?莫問愁自問,她也不甚明白,她是怎麼了?
從遇到君楚泱之後,她就變得很不一樣,沈凝的心,容易起波動。
一切都只因為他。
習慣活在黑暗中的人,不曾見識過陽光的溫暖,所以甘于寒寂。可一旦感受到暖陽的珍貴之後,便再也不甘過回以往的暗沈晦冷。
現在才知道,愈是污穢的人,就愈是渴望那道從未見識過的純淨聖潔,她想緊緊掌握住他,不計代價。
是他將她帶離那處陰晦的世界,給了她一方溫暖純淨,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她絕不放手。
「君楚泱,我要你。」
「什麼?」他怔然回眸,以為自己听錯了。
她神情堅定,又說了一遍︰「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代價是,我要你一輩子留在我身邊。」
君楚泱愕然。「問愁,感情不能這樣議價的。」
靶情……她失神默念。
沒人教過她該如何表達情緒,所以不順心時,她只會以殺人來宣泄,並非真的冷血,而是先天教育使然。
想要一個人,也只會用她的方式去得到,但是……感情呢?!是不是沒有感情,他就不會屬于她?
「那,要怎樣你才會愛我?」
「我不曉得,這不是我能作主的。」他抬眼反問︰「你呢?又為什麼要我愛你?」
「因為我想愛你。」又或者,她已經愛了……
「你懂愛嗎?」由某個角度來看,他和問愁一樣,都是不懂愛的。
愛,這個字眼太陌生,從未在她的生命中出現過,但是……「我想懂。」
「如果我告訴你,我倆若在一起,將會為我帶來無盡災劫呢?」
「這我不管。」她就是要他,縱使他會死也一樣。「誰敢傷你,我會將他六親殺盡。」
聞言,君楚泱眉心深蹙。「問愁,你又來了。」
前幾日,他們在外頭用餐,一名客人見她貌美,以言行調戲了幾句,她眉心一凝,他心知不妙,才剛要阻止,竹筷已由她手中月兌飛,當場由那名男子胸前——穿心而過。
辛夷嚇得臉色蒼白,連話都說不出來,從此視她為鬼魅,怕得要死,不敢再靠近她。
但是他知道,問愁並不壞,只是習慣了以殺戮去解決所有的事,除此之外,她不懂得怎麼表達情緒,她的心,其實比誰都茫然無助。
是以,他又怎忍心再去苛責她什麼?
為此,他苦惱傷神,簡直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你不要我濫傷無辜,好,我听你的,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不傷人,但是只要你敢離開我,我保證大開殺戒,而這些枉死的人命,全都是因為你!」
這等于是變相的威脅了。
她知道他的仁慈之心,知道他不忍天下人受苦,既然他只在意這個,那她就利用到底,只要能得到他,她不在乎用什麼手段。
君楚泱斂眉沈思。「為什麼堅持要我?」
「你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那樣的干淨,是她所沒有的,而她想要。
好半晌,他都只是沉默著,不發一語。
「君楚泱——」
「喝藥。」碗遞了出去。
她二話不說,三兩口解決掉。「然後呢?」她仰著臉,等待他的答復。
「讓我想想,好嗎?」
「那你要想多久?」
「別一副迫不及待想逼婚的樣子,問愁。」他無奈道。
逼婚?不,她並不在意世俗規範,她要的只是將他留在身邊而已,其它怎樣都無所謂。
臘月天里,大雪紛飛。
一道又一道的風雪由窗口灌入,寒冷得凍徹心扉。
彬在床前的女子,渾身幾乎僵冷,年輕秀致的臉龐卻仍是一片寒漠,找不到半分表情。
「問、問兒……」
「師父。」她淡應了聲,空寂的語調,像是沒有生命的活死人,令人難以想象,她也不過才十五歲而已!
「師父……時候到了……」床邊的女子喘息著,散亂的長發下,半掩住憔悴的病顏,依稀仍可瞧出年輕時的模樣,不難想見她曾擁有過怎樣的天姿絕色。
但是……無用啊!再美、再艷,留不住心愛男人的目光,傾國傾城亦是枉然。
恨呀,她好恨!
為何天下男子盡為她痴狂,獨獨他,眼中就是沒有她?
強烈的不甘,化成椎心刺骨的恨意,恨他負了她,恨他移情另娶,恨他太多太多。
當撕心裂肺的恨與痛再也承載不住時,她轉而殺盡天下男子,以血來平衡恨意的煎熬。天下的男子都是一樣的,負情寡恩,只要殺盡這些負心漢,女人就不會再痛苦了。
「答、答應……師父……千萬……千萬不要相信男人……他們……全都無……無情無義……只會傷害你……」
「徒兒知道。」女孩面無表情地點頭。
「還……還有……男人……是這世上……最、最可恨的……東西……個個……該殺!我要你……要你發誓,有生之年……永遠別忘記……誅盡這些可恨的……男人……」視線模糊,窒痛的胸口已喘不過氣來,她瞪大了眼,頑強地含住最後一口氣,堅決要听到徒兒的答復。
「是。徒兒莫問愁,今日當著師父的面起誓,有生之年,絕不輕信任何男子,必完成師父遺願,誅盡世間無恥之徒,如違誓言,必遭心愛之人叛離誅殺,不得好死。」女孩不曾猶豫,發下最毒的誓言。
「那……那就好……師父……黃泉之下,都會看著你……要是……你違背對師父的……承諾,我…
…我將詛咒你……生……生不如死!」
「是。」女孩受下了師父的詛咒。
她淒厲地、得意地笑了,淒艷的血紅,不斷由口中涌出。
「君……無念……到……到死,我……都恨……恨……你……」帶著詭異的笑容,她滿意地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