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恆韜緊張地坐直身子,順道扶起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別這樣嚇我。」
啥?他居然將她的告白給當成了胡言亂語、神智不清?
宋憐悶悶地抿了下唇,任自己當個無骨動物,軟軟地貼靠著他︰「告訴你一個小筆事。有一對夫妻,丈夫是個非常出色的男子,溫文俊雅,胸襟超凡,任何有眼光的女人,都會想嫁他——」
「也包括你嗎?」
「如果沒意外的話。」而她的意外,便是他這個佔去了她的心,卻老是不解風情的木頭!
嚴恆韜不甚舒坦地一哼︰「繼續。」
「那對夫妻非常、非常地相愛,愛到可以為對方犧牲一切,可是老天爺並沒有成全他們與子偕老的心願,丈夫身染重疾,于是,他忍痛離開了心愛的女人,不忍她為他傷心。我想,他心里一定有很深的怨與悔,怨自己這輩子還沒愛夠她,悔這一生再也沒有機會對妻子訴盡濃情……」
嚴恆韜似懂非懂地應了句。「最新的八點檔連續劇嗎?」
宋憐差點沒吐血!她說得那麼感性,他居然……
「不是!我說的是真實的故事。」他這反應,直教她泄氣得想哭。
他聳聳肩︰「這和你又有什麼關系?」
「因為我不想步上他的後塵,我要把握我還能擁有的時光,去追尋我一直以來所渴望的事物,否則我一定會後悔。」
「你——所渴望的?」他呼吸一窒,終于抓住了一些頭緒。
「對。」縴縴素手撫上俊容,帶著她長年以來的痴眷愛戀,「我想擁有愛情,一段屬于我們的愛情。」
嚴恆韜臉色一變,扯下她的手,震驚地跳了起來︰「你瘋了?!我們是兄妹。」
「不,我們不是,別忘了,我們根本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
「可……可是……」血緣不是重點,而是這些年來,在觀念上,他早已根深蒂固地認定他們的兄妹身份。
「我從沒當你是哥哥。當年,在孤兒院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就認定你了。所以我才會說很不可思議,一個才六歲的孩子,居然會受你吸引,至今不改初衷。」
嚴恆韜驚退一步,思緒亂成一團。
「你——這怎麼可能?」她愛他?而且是從六歲起……天哪!
她一次給了他太多的震撼,一時之間,他無法再負荷更多了。
「我已經等了你十四年,韜,你還要我再等多久?」
「我們——」嚴恆韜神情復雜,艱難地說道,「就這樣不好嗎?只當兄妹,我還是可疼你、寵你,永遠不分開,一切都沒什麼不同……」
「不一樣的,兄妹再怎麼親密,終歸還是要各自婚嫁的,你要怎麼以兄長的身份,去承諾永不分離?我要的,是一副能夠為我擋風遮雨的胸膛,在我脆弱時,給我柔情溫存,在我寒冷時,給我溫暖,擁我入眠,甚至,我想體會兩性極致的纏綿,孕育屬于自己的孩子,那些都不是一個哥哥能給得起的!」
嚴恆韜啞口無言。
是啊,她要的若是兩性之間的極致歡愉,他怎麼給?
「一定得如此嗎?十四年都這麼過了,我們未必「十四年這麼過,是因為我心中對你有著不同于兄妹的依戀,而你——我很清楚那是歉疚,致使你對我特別呵護。但是韜,我並不稀罕這種補償作用的感情。
十四年!我自認等得夠久了,我沒有太多的青春再陪你跨跳第二個十四年,如果你給不起我要的,那麼,放手吧,讓我去尋找另一個能給我這一切的人吧!」
嚴恆韜渾身一震。讓她去尋找她要的?!
那麼,她也會像以往對他那樣,溫柔似水、全心依戀地揉進另一個男人懷中,讓他分享她的悲喜,甚至與他相擁到夜盡天明?!
不!他不能忍受那樣的情景,不能忍受另一個人取代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可不能忍受又如何?他無權說什麼啊!
「別逼我,小憐,別用這種方式逼我——」他眉心深蹩,愁苦而困擾地啞聲道。
他能成全她任何要求,就這個——他實在辦不到。
十四年來早已深植的觀念無法轉移,那會讓他有意識形態上的亂化感受,一時之間,要他怎麼面對?
「對不起,我也知道這會讓你很困擾,請原諒我的任性,但我還是堅持。你可以自動忘記我今晚的話,我也會試著放下長年來的點滴愛戀,做回最單純的兄妹,不讓你為難。」
說完,她出其不意地投入他懷中,印上深深的一吻,在他還來不及回神的當口,又迅速放開了他。
「謝謝你這十四年來為我所做的一切,晚安。」
他撫上微溫的唇。這一吻,是為過去的感情作告別嗎?
她眼中,有著晶瑩的水光閃動,為此,他心口悸疼著。
「小憐——」是他傷了她啊……
「出去吧,我想睡了。」
心頭縱有千言萬語,最終仍是只能無奈暗嘆,沉默離去。
听到關門聲後,宋憐吁了長長的一口氣,整個人無力地癱進床鋪。
到現在,她都還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做了!
這是很冒險的做法,一個弄不好,她真的會完完全全地失去他。
他的抗拒,其實在她意料中,長年來的兄妹假象一旦揭去,他的驚惶、無所適從,都是必然反應,最怕的是,扣除掉義務關系,他對她,真有絲毫情意嗎?
她不敢太自信,太多的萬一,都會使她失去他。
而這淚——沾了沾眼角的濕意,她吸了吸鼻子。
那當然不是做戲,她是真的很惶恐嘛!
嗅,好吧、好吧,她承認啦,有一部分是想打動他的心。
唉——
但願他可別郎心似鐵呀!
*******
這一夜,嚴恆韜失眠了。
躺在床上,他反復思考著宋憐說過的每一句話。
她說,她愛他!多令人震撼的宣告,他從來都沒想過呀……
可以嗎?他們也能有愛情,不當兄妹,單單純純只是男人與女人?!
他不懂,心像是被丟入無垠無際的茫茫白霧中,尋不著方向。這輩子,從沒愛過誰,也不明白愛情究竟是什麼,自從事故發生後,他清楚地知道,那天應該死的人,是他,可她用她的雙眼,換回了他的命,從此,他的命就算是她的了。
無止無盡的付出,掏空了自己的一切,為的,只是想填補宛如無底洞的虧欠,久而久之,他早已分不出,對她的感覺,究竟算什麼?
那叫愛嗎?他可以很肯定地說,她比他的生命更重要,但那真的可以算是愛了嗎?
他好迷惘,如果抽掉了兄妹關系、抽掉了長年來的歉疚,他們之間,究竟還剩些什麼?她要愛情,他卻不知,自己是否給得起。
她就像尊琉璃女圭女圭,從小,他就留心捧著、細心護著,深怕一個不留神,就會摔碎了她,是那樣地小心翼翼。在他心目中,已將她視如最尊貴高潔、不可侵犯的神聖,他實在沒有辦法,拿他對過往女伴的那種方式去對待她……
可是,真要放手任另一個男人來取代他,他又受不了!
唉,這回,她可真是給他出了個大難題呀——
第七章
從那晚之後,宋憐真的言出必行,對嚴恆韜客客氣氣的,態度溫談有禮,簡直——簡直該死的有禮過頭了!
就像現在——
餐桌上只有三個人,偶爾簡促的交談,反而讓氣氛更加清寂。
嚴恆韜苦惱地望住左側的她,而她還是安安靜靜吃她的飯。
失明倒給了她某方面的便利,可以裝無辜,不用看他那張活似欲求不滿的表情。
留意到她想挾對面的菜,他替她挾來,順手剝了蝦殼放進她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