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淚 第16頁

「是……是這樣嗎?」她驚疑不定地仰首。

「當然。」唐臨淵堅定的眼神,稍稍平復她滿腔的驚懼。

當時,她是真的滿心期望父親能解她體內劇毒,然後,她會飛奔回秋若塵的懷抱之中,今生再也水離開。

那些日子,唐臨淵以自身內力助她強自撐持,直到父親日夜兼程、飛奔崦來……日日夜夜,毒性噬骨,鑽心絞腸的疼,折磨得她幾乎想就此死去,但她不甘!她還想再見秋若塵一面,如果可以,她還想伴他朝朝幕幕,就因為這一份不甘,所有的苦,她熬了過來。

然而,在宛如烈火焚身、撕心裂肺的痛楚之後,她看到了父親歉疚心疼的眼神,以及──這張面目全非的臉孔。

爹終究還是沒能解她體內奇毒,他一絕的醫術,再配合上他深厚的內力,僅能與她體內的毒抗衡,續了她的命,卻保不住她的容顏──與其如此,她寧願死啊!

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教她哪來的勇氣去面對秋若塵?她好怕,怕見到他眸中的恐惑與鄙棄……夢已碎,心已殘,她知道,她與他,是再也不可能了。

就在爹告訴她,見汪以她的尸,若塵一輩子都不會死心之時,她將那套染血殘衣交給了他。

「就讓他以為,我真的死了吧,反正──」她哀愴一笑。「我現在與死也沒什麼差別了,他若堅持要尸,我也可以給他!」

唐逸幽聞之心驚,只能順著女兒的意。而依谷映塵的能耐,的確也找著了他刻意丟入崖底的那件血衣。

有一度,她好想死,但是唐臨淵的一番話,敲疼了她的心。

「如果龔至堯發現若塵沒死,你想,若塵會如何?不用我說,你比誰都明白,這樣,你還放得下心嗎?」

就因為這一句話,她含悲忍痛地活了下來。

顫抖的手,貼上了猙獰可怖的面孔,不只這張臉,還有覆蓋在衣衫底下的肌膚,都只能在面目全非來形容,她自卑自厭,再也無法面對任何一個人,包括生她的父母。

心疼愛女的唐逸幽夫婦,只好依了她,讓她獨居郊外,遠離人群。

她真的不知道,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要不是掛念秋若塵的安危,早在三年前,她就不想活下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雙溫暖的臂彎將她攬進懷中──她宛如驚弓之鳥,急忙推開他,掩面背過身去。

唐臨淵嘆了口氣,也不阻止她,見她心慌地找著什麼,他探手將床邊的絲絹遞給了她。

「剛好沒什麼事,就順道過來看看你。」

唐靈兒不語,眼眉淒惻。如今的她,還有什麼好看的呢?

唐臨淵見狀,不由得道︰「還是不肯見他嗎?明知他連你的牌位都肯娶,為的便是情已痴絕,你卻忍心如此折磨他?」

她逃避地別開眼。「那是責任,他總會忘的。」

吐出的嗓音,不若以往的清悅柔亮,反而粗啞供應宙得難以辨識,听在唐臨淵耳中,心口微微刺痛。

能怪靈兒膽怯嗎?換作是他,也無法拿這般不堪的自己,去面對心愛的人兒啊!

「責任?為了責任,他會守著一塊牌位三年?為了責任,他會放下不計其數可以真實擁抱的美嬌娘,孤獨地活在你們共有的回憶中?你想不想知道,這幾年當中,有多少媒婆上門向他說親?你想不想知道,這些人當中,有多少條件上選、姿色不欲的王公貴族、名門千金?你又知不知道,他是怎麼回答的?他說他已有妻室,終其一生,絕不再娶!那場冥婚,絕不是鬧著玩的。為了你,他幾乎把有權勢、有地位的人都給得罪光了!」

「別說了,別說了──」她掩住雙耳,抗拒著不願聆听。

「你不是我,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心情!」她何嘗不想念若塵?她何嘗不想投入他的懷抱,哭盡一切悲屈?但是她不能啊!她無法預期,在見過這張臉之後,他們之間還會剩下些什麼?是悔恨,是厭棄,還是他的自責?

就算他能接受,那又怎樣?那早已不是原來那段單純的愛戀,而是他的責任與使命感,變了質的情,又要來何用?

算她自私、算她懦弱吧!她就是不能面對,寧可他心目中永遠保留那個清新美好的陽光女孩,也不要他見著她如今宛如鬼魅的丑陋模樣。

「你又在鑽牛角尖了。」唐臨淵蹙眉,實在很想沖動地扯掉她臉上的面紗。

就是這薄薄的一道面紗,成了她逃避現實的工具,她容許自己躲在心繭之中,一層又一層的圍困自己,最後困互的、所折磨的,不只是她,還有她身邊所有關心她的人。

「以前,你說他對你,只是抱著責任婚約的心態,所以就算你死了,也會有人取代你的角色,他早晚能走出這道陰影。但是結果呢?他娶了你的牌位,而且打算守著這塊木頭到死!你還敢說他不愛你?!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只有你還在自欺欺人,他根本就愛你成狂!」

最後一句話,沉沉的撞疼了心扉,她虛軟無力地跌了下去。「那又怎樣?那又怎樣?我配不上他了啊!就算他什麼都不在乎,就算他仍愛這樣的我,但是堂哥,我能給他什麼?不能替他生兒育女,不能帶給他快樂歡笑,甚至──染色受毒性煎熬時,你要他怎麼辦?他會比我更痛苦,他會無法原諒自己……我不要他這樣啊!」

唐臨淵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深沉的眼眸重新望詮她。「就算他處境堪虞,你也不在首?」

她輕震了下。「什麼意思?」

「龔至堯知道他沒死,已經有所行動了。」

靈兒聞言一驚,身子微微發顫。

「你若是不管他的死活,大可以在這里待到老死,一輩子逃避現實不去,反正,三年還不是這樣過了,你要沒勇氣走出這里一步,誰也逼不了你。」

「堂哥──」她驚恐地喊道。

「別看我,那不是我的丈夫,我沒有義務為他的生命負責。」把話說絕了,叵是還不能逼她面對一切,他也無計可施了。

「堂──」她退了幾步,外頭刺目的陽光,令她驚悸地縮回了步伐,看著唐臨淵一步步地遠離,矛盾糾葛的思緒,在心湖掀起了浪潮激蕩。

「唔──」秋若塵悶哼一聲,手中的環盤落了地,在寂靜的夜里蕩出清亮的聲響。

「怎麼了?胸口又疼了?」手邊商務研討到一半,瞧見他不對勁的神色,谷清雲關心地仰首探問。

扶著桌沿,一手揪著襟口,秋若塵疼得低去,額際冷汗涔涔。

「還好吧?」谷清雲瞧得蹙緊了眉,將他扶到椅子上坐好,等待那陣莫名的痛楚淡去。

見他輕吁了口氣,這才將倒好的水遞過去。「都三年了,情況還是沒改善嗎?」

秋若塵輕啜了口茶水,搖頭。

「問過大夫嗎?知不知道什麼原因?」

秋若塵還是搖頭。「或許是身中劇毒那回所留下的後遺癥吧!」

在那之後,每個月的這天,他總會莫名地心肺絞痛,那種穿透骨血的劇疼,極不尋常,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你要不要──」

他微一抬手,制止了弟弟關懷的言論。

他不希望它消失,說不出這樣的感覺,他寧願疼著,再難受他都能忍,就好像這是他和靈兒唯一的牽系,酸楚地揪疼了他的心──是否,因為這樣的痛告訴他,曾有某個女孩,是那麼地深愛他,為他付出一切,也提醒著他,不能將她忘懷,更證實著那道縹緲芳魂,曾經真實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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