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我的銀耳蓮子湯。」屈胤碁涼涼地丟來一句,順手翻過下一頁繼績看。
「是,奴婢遵命——」尾音拖得長長地,她皺著俏鼻,神態嬌憨地將銀耳湯給奉上。
「妳這丫頭。」屈胤碁橫她一眼,端過瓷碗舀動銀白剔透的銀耳就口。
她托著香腮,眨巴著大眼靠近他。「怎麼樣,好不好吃?」
「甜度適中,銀耳入口的觸感不錯,蓮子也熬得恰到好處。」
他下了個中肯的評論,然後抬眼看向眼前發亮的小臉。「怎麼,妳想吃?」
「才不是。」她吐吐粉舌,模樣可愛極了。
「是嗎?想吃就直說哦!我不是那麼小器的人。免得到時口水流滿地,那就丟臉了。」
「真的不是啦!」她鼓著粉頰用力辯解。「人家只是想知道我做的銀耳蓮子湯合不合你的胃口而已。」
本來不想說的,可是他把她形容得像貪吃鬼一樣,好沒面子。
「這是妳做的?」
「對呀!」她甜甜笑著。
不知名的光芒從屈胤碁臉上一掠而過,快得無法捕捉。
小丫頭春心蕩漾了呢!
這種事,她其實只要交代廚房一聲就行了,然而她卻有了親自為他準備一切的心情,誰能說他不是在她心中佔有某種地位了呢?
「想討好我啊?」
討好?她皺皺秀眉。
才不是,她只是單純的想對他很好、很好而已,就算他不是少爺,她也會這麼做的。
可是這種話怎麼能說?好羞人。
那……算了,順著他的話講總沒錯吧?
「對呀,犯法嗎?」
屈胤碁玩味似地挑高眉。「大膽的小丫頭!扁是這句話,就一點也不像討好,反倒像挑釁。」
啥?這樣也算犯上啊?這少爺真龜毛。
「那不然呢?」她偏著頭,好傷腦筋地思考著。「你直接告訴我,我該說什麼好了。」
屈胤碁悶笑一聲,這丫頭真的是純到全然不識人間險惡。
「又笑我?」她一直都很懷疑,少爺為什麼會指定她來服侍他,他應該知道她這顆小腦袋並不怎麼聰明,就算原先不知道,後來也應該受夠了才對,可是他還是沒有換掉她。
那麼、他又是為什麼留住他口中這個笨笨的她呢?
後來,總算讓她想出一個答案來了︰因為她很好玩,每天少爺都要取笑她好多次,多到她數不清。
既然她唯一的用處就是娛樂他,那好吧!就讓他笑個夠好了,常保持好心情,身體才會健康,她給他笑沒關系。
可是她還是很疑惑啊!她又沒說什麼。
于是,她忍不住問︰「少爺,我是不是真的很好笑?」
他一愕。「怎麼這麼問?」
「因為你每次看到我,就會把我當呆了一樣取笑——就算我什麼郁沒做。」
屈胤碁抿抿唇,狀似掙扎。「一定要說?」
「當然。」她的態度極為堅持。
「那好吧!」屈胤碁清了清喉嚨。「妳不需要做什麼,因為妳本身就已經是個笑料十足的笑話了。」
聞言,她氣鼓了嫣頰。「什麼話啊!」
沒錯啦!她承認,自己的確是迷糊了點、傻氣了點、遲鈍了點,再加上少根筋了點,但……也不至于像個笑話吧?真惡劣!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屈胤碁突然冒出這一句,听得她一頭霧水。
這又是什麼意思啊?
「辛棄疾的詞,沒听過嗎?」他深思的眼,似進她純淨的靈魂深處。
她搖搖頭。「沒機會讀書識字。」
「像在形容妳。有著不識愁滋味的無憂與純真。好好保有妳那份不染縴塵的清靈無邪吧!這是很難得的。」畢竟,這樣的日子不多了,在不久的將來,她將只剩欲哭無淚。屈胤碁殘酷地在心中接績道。
「這首詞叫什麼名字啊?好像很有意思。」她感興趣地問著。
他若有所指,一字字意味深遠地道︰「丑、奴、兒——」
「噢!」她對「丑」字很敏感,他是不是又想取笑她啊?
想著,她雖然知道他這闕詞還沒念完,這會兒卻失了興致,不想再追問下去了。屈胤碁倒也沒表示什麼,深望著她,然後說道︰「人人都有名字,妳,也想要嗎?」
她輕咬下唇,沉默半晌,才輕點了下頭。
屈胤碁沈吟道︰「就喚奴兒吧!如何?」
她訝然地仰起頭。是——「丑奴兒」當中的那個嗎?他究竟是何涵義呀?是不是連他也覺得她丑?
「怎麼,不好听?」
「不……不是……」能有個代表自己的名宇,是多美好的事,而且還是由他所賜予。她只是弄不懂他的心思……「那就這麼決定了。」屈胤碁故意不去理會她百折千回的思緒。「這名字是由我所取,妳必須永遠記住,奴兒。」
一聲奴兒,貼上了他的所屬印記,彷佛宿命。
她,注定會是他的。
一手輕畫過細女敕的臉龐,蝶棲般的低沈柔音溫存醉人。「想不想識字?」
「呃——」像是被雷給劈到,她彈跳起來,瞪大了水靈星眸。
他……他剛才……是不是很親密的……模了她一下啊?
他的指尖像是有名不知名的魔力,淡淡的溫度留在嫣頰,燒燙的熱度持續蔓延,太陽都還沒下山,晚霞卻全都住到她臉上來了……她懷疑熱辣的小臉很快就會著火似地燒了起來。
意亂情迷是嗎?屈胤碁審視著她,唇角噙起難以察覺的謔笑。
這青澀生女敕的小女孩,比他所想象的還要羞怯呢!不過才試探性地小小踫她一下,她就臉紅得幾乎昏倒。
看來,又是一個無知的小處女。
無所謂,這在他來講,一點差別都沒有。
「我問妳,想不想識字。需要再重復第三遍嗎?」
「那個……我……你……」他問這個干什麼?
小腦袋迷迷糊糊,她本能地道︰「想是想啊,可是又沒人肯教我。」
「我不行嗎?」他問。
「啊?」淡淡的一句話,又教她愣了個十足。
「嫌棄我啊?」屈胤碁反問。什麼反應嘛!嗟!
「不,不是……」她連連搖頭。「我不明白,少爺為什麼……」
「那就是妳太蠢,怕又被我嘲笑?」
「才沒有。」她急忙回道,能讀書識字是很難得的,被嘲笑一下又有什麼關系,反正她也習慣了。
「可是……少爺這麼忙……」
「所以才需要一點消遣啊!」
她努努嘴,皺著小臉。「拿我當消遣?」
「反正妳鬧慣笑話了。」他答得很大方。
瞧瞧,這是人話嗎?好沒天良。
「人家才不會,不信你等著瞧,我一定很聰明、很聰明給你看。」一時嘔不過,奴兒姑娘下了戰帖。
「嗯哼。」屈胤碁挑高一邊的眉毛,臉上一點也不掩飾地掛上大大的「懷疑」二字。
嗚……這少爺怎麼這樣啦!把人給瞧得好扁。
等著!她要雪恥!她要出一口氣,讓少爺心服口服!
※※※
然而,不爭的事實卻證明了屈胤碁的鄙視是對的。
「笨蛋!妳在鬼畫符啊!」就連最基本的永字八法都給她扭曲得難以辨識,她還想學個鬼啊?
算了,對于她,他是徹底絕望了。
「送妳一句話︰朽木不可雕也!妳呀,是寡婦死了兒子!」
什麼話!奴兒很不服氣地站了起來。「人家哪有很沒指望,我覺得我今天有進步了。」
「好。請問妳進步在哪里?」屈胤碁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態。
「我……我……進步在……」聲音愈來愈小,奴兒很認真地盯住墨痕未干的紙張,想找出今天和昨天的差別。
啊,有了!
她笑逐顏開地道︰「你看,我今天筆劃都沒少,而且有組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