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映蝶 第2頁

這些逸農不說,其實他也明白,只是行醫之人,救人之事他早已視為天職,一條人命就在他手上,豈有見死不救之理?縱使明知日後會招來禍事,他也只有認了。

「也許吧!」他淡然笑之,沒有反駁弟弟的話。「但是她遇見了我,便是天意注定她命不該絕。」

「但也沒必要將她安置在你房里。」語嫣悶悶地道。

她了解幽哥的慈悲之心,但是見他對另一名女子如此親近又關照,她就是無法克制那股涌上心頭的酸澀,方才她偷空打量過那名女子,美得——令人驚嘆!

沒來由地,她感到惶然不安,直覺告訴她,他們之間的關系,會因為這名女子的出現而全然改觀,而她這十多年來的痴戀也……

「在我房里我才好就近照顧呀!」他答得自然,神情坦蕩,一點也不覺有何不妥。

幽哥是正人君子,她可以以性命打賭,他腦中絕無一丁點邪念或不軌意圖,但她還是……

「可她是女子,男女終究有別,你剛才都曉得要叫逸農回避,那你……」

「我的老天!」唐逸幽輕笑出聲。「嫣兒,我是大夫,妳忘了嗎?救人是不分男女的,我只是盡我身為大夫的職責,世俗規範是不能套用在這上頭的。」

「上藥之事可以我來,又不是非你不可。」她不苟同地反駁。

「別胡鬧了,嫣兒,妳又不是大夫,人命關天,不能讓妳隨意拿來玩。」

「幽哥!」

「就這樣了,我得去看看她的情況。」唐逸幽疼愛地拍拍她的嫣頰,笑笑地轉身回房,沒讓她有上訴的機會。

什麼嘛!語嫣不悅地噘著嘴,心頭直攪著酸味兒。

「嘖,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女人吃起醋來還真的是面目可憎。唉,可憐的失意女,暗戀了大把歲月,還不爭氣的停留于「萬般愛戀口難開」的階段。」冷眼旁觀了許久的唐逸農,忍不住出言嘲弄了幾句。

「你——」唐逸農成功的轉移了她的思緒,氣惱是她此刻唯一的知覺。「關你什麼事!」

這家伙最討厭了,一天不欺侮她會怎樣?一直都是這樣,他好像存心和她過不去,打她三歲那年進唐府至今,整整十五年了,小時候欺侮她,長大後用言語時時奚落她,她最痛恨他那張惡毒的嘴了!

她曾經很努力地檢討過自己,是不是她不經意中曾經得罪過他,否則他怎會看她不順眼,老是不遺余力地告訴她︰妳很惹人嫌!可是想了又想,她真的不記得自己什麼地方礙著他,招來他的嫌惡。

時日一久,針鋒相對就成了彼此的相處模式,兩人的不睦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反正她也不指望他會喜歡她,要是哪一天,唇槍舌劍的兩人能和平共處,那才真會嚇掉眾人的眼珠子呢!

「是不關我的事啦,我只是怕,某個心胸狹窄的妒婦要是醋海泛濫,別將我大哥淹死才好。」唐逸農慢條斯理地說道,端起了眼前的茶杯輕啜了幾口。

「不勞閣下操心,管好你自個兒就行了!」她說得咬牙切齒,順道附送一記惡狠狠的大白眼,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柔情似水、嫻雅端莊的語嫣,也只有在踫著唐逸農時,才會被激得修養盡失。

只是,她卻從來不曉得,每每在她背身之後,他眼中浮現的苦澀,是這般的深濃——

※※※

唐逸幽靜坐床沿,盯視沈睡中那張絕艷嬌容。

她昏睡已整整三天,比起第一眼見到她時的蒼白,如今稍有血色的面容已好轉許多。不可否認的,這張容貌堪稱傾城絕色,即使因負傷而帶來的憔悴,也掩不住她天生的絕代風華,但這並非他救她的原因,一個人的外貌,從來就不代表什麼,救她,只單單因為他想救、他該救,他不負醫者天職,如此罷了!

說來也許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在他第一眼發現她、同時毫不猶豫的著手挽救她生命的那一刻,他全沒注意她是男是女,直到抱起她,感覺到懷中嬌軀的柔軟輕盈,他才意識到她是一名女子。

她身上的衣物,他已命婢女換下,如今的她,正穿著柔軟舒適的衣料,黑瀑一般的長發散落周身,如果能忘了她負傷的事實,如今的她,看來是這般恬靜,就像個不小心睡著了的楚楚佳人,嬌柔得令人心憐,也因此,他實在難以置信,這麼一個柔弱純淨宛如人間仙子的女孩,竟有一身復雜背景,她會武藝已是無庸置疑的事;據他初步判斷,她定是中了鏢刀之類的暗器,而上頭淬毒,欲解此毒對他來說並不棘手,問題是在于毒性已蔓延周身,依這情況看來,必是受創有一段時間了,換作一般人,怕已魂歸離恨天,而這看似嬌弱的女子,竟有如此強韌的生命力,含住那僅余的一口氣,不肯輕易向命運妥協,這是令他訝異的第二個因素。

三天下來,他寸步不離,用盡一切心力挽回她一度徘徊于鬼門關的生命,他並不覺得累,當心中滿滿的充斥著同一個意念時,他已無多余的心思去感覺那微不足道的疲倦。

逸農說,他的善良悲憫之心,世間難尋。

是這樣嗎?他一笑置之。總覺得,這世間是美好的,他維持著心靈的清澄及溫煦,那麼,他便會想付出,不論對象是誰,于是他習醫,以他的付出,化解世間的苦痛,也許他微薄的力量所能做的有限,卻是竭盡所能,不在乎施與受能否對等,這就是善良嗎?或許吧!

敲門聲響了幾下,他看見婢女端了碗藥汁進門,他順手接過,揮手示意她退下,一如往常地扶起昏睡中的女子,讓她靠在他胸懷,一手環過她,端著藥汁一匙一匙、動作無比輕巧的喂她喝下。

他開的這張方子,主要的功用是解毒清血,加上外敷的藥散,這其中可都含有好幾味千金難買的藥材,為了保住她這條小命,他真可說是費盡了心思,所以逸農才會時時拋來不以為然的目光,不曉得是認為不值得還是沒必要;可在他看來,一條人命,若千金能換得回,他不覺得可惜,藥,本來就是用來救人的,何況這在他能力範圍內。

他並不求有人能認同他的價值觀。說優雅一點,人家當他活菩薩;嗤之以鼻的,大不了就說他爛好人。他無所謂,別人的看法,他一向不是很在意。

喂完了藥,他不忘替她拭去嘴角殘漬,將她放回床邊,低低柔柔地輕語︰「都三天了,妳還想睡到什麼時候呢?」

他也知道這是急不得的,能夠力挽狂瀾的保住這條命,就已是蒼天垂憐了,在毒性尚未完全清除之時,她是不可能太早醒來的。可憐他醫者父母心,既不敢操之過急,又憂心會發生什麼未可知的變量,所有的努力化為塵煙。

「既然在生死關頭,妳都能毅力無比的熬了過來,那麼,在我為妳努力的時候,妳也會為自己努力,不讓我失望的,對不對?」

暖如春風的細語呢喃,能否飄進她迷離縹緲的夢中呢?

※※※

另一個三天又過去了,她沈睡已整整六天,唐逸幽不改初衷,始終細心地守候,無微不至的照料她由清晨到黃昏,由入夜到夜盡天明。他也說不出自己為何要這麼執著,大概是一份不甘吧,付出這麼多心血,他不允許一無所獲,但旁人並不了解,近來,逸農看他的眼神已有些怪異了,不久前,他還私下問他︰「大哥,你該不會對她動了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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