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恩看向他正用上好宣紙按拭著被弄濕的冊子,怯怯地問︰「沒濕得太嚴重吧?」
他正在氣頭上,听到這話,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說呢?都給我出去!」
春恩一听這話,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是,孩子翻倒茶水,弄髒他的東西確實是有錯在先,但哪個孩子不犯錯?此時就算是罵死了孩子也于事無補,還不如趁機對孩子機會教育,不是嗎?
只是當著子琮的面,春恩不想跟他吵,于是她牽著子琮的手走到門外,並喚來听見里面的聲音而一臉疑怯的貞平,「貞平,幫我送子琮回遇月小築。」
「姨娘,我不要……」子琮緊抓著她的手不放。
「子琮听話。」春恩堅定又溫柔地道︰「先跟貞平走,姨娘隨後便回去,乖。」
「姨娘……」子琮原本不願,可突然想起姨娘教他要當個懂事的好孩孑,便點了點頭,抽抽噎噎地跟著貞平走了。
他們一走,春恩又走進了書齋。
正拯救著文件的霍曉濤見她又走了進來,臉色不甚好看,「不是讓你們走嗎?」他說著,繼續擦拭文件。
春恩不發一語地走過去,搶走他手上的那團宣紙。
霍曉濤陡地一震,驚愕又不悅地看著她,「你做什麼?」
「我才要問你在做什麼。」她說。
他眉頭一皺,「那小表污損了重要的文案我不能生氣嗎?」
「可以。」她直視著他,「但你需要有智慧地來處理這件事情。」
她這是在怪他沒智慧?要不是她把那好動的小表帶過來,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吧?
「茶已經翻倒了,你覺得當下最重要的是什麼?」她問。
「當然是盡快地把文案救回。」他說。
可惡,這里不是二十一世紀,所有的文件檔案都是手寫記錄,沒有備份!
「錯!」她語氣堅定地道︰「是好好外理你自己的情緒,跟孩子的情緒。」
他瞪大眼楮看著她,他敢說,她要是活在未來,搞不好會是個兒童心理學家。
「子琮不是故意污損你的東西。」她說︰「只要不是存心、惡意的犯錯,都該被原諒,都該有改正的機會。」
文案被搞得一團糟,霍曉濤已經夠惱了,她居然還對他開訓了?好你個賀春恩,她可真有惹惱他的本事。
「你沒把那小表帶過來就沒事了。」他說︰「以後不準再帶他過來。」
「那小表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有教育他的義務,而就在剛才,你錯失了一個教他的機會。」
「我現在只想教訓他,不想教他。」他說起氣話︰「所以我才討厭小孩,全是惹禍精。」
「別忘了你也曾經是小孩。」她絲毫不畏懼他的強勢及霸氣,用堅定又強大的目光直視著他,「瞧,你就是一個沒好好學習情緒管理的大孩子,」她毫不客氣地指正他︰「你們都以為世界是因你們而存在,只想到自己的感受。」
「你……」霍曉濤惡狠狠地看著她,卻說不出話反駁。
「這正是我想把子琮送到府外學習的原因,我不希望他變成另一個你。」
「賀、春、恩。」他氣得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她的名字。
「我說錯什麼了嗎?」她神色坦蕩,無畏地迎上他彷佛要殺人般的目光。
「你知道那些文案花了我多少時間嗎?」他沉聲問。
「不知道。」她誠實地說︰「但我知道,你連一點時間都不願花在子琮身上。」
「我討厭小孩。」他對她吼出聲。
春恩聞言,秀眉一擰,「你討厭也好,喜歡也罷,總之你已經是個父親了,就該學習當個稱職的父親。」
春恩的伶牙俐齒惹怒了霍曉濤,他一把攫起她的手腕,兩只眼楮像利刃般射向她,她整個人被他提了起來,但還是毅然又無畏的迎向他的視線。
「如果你是個稱職的母親,就不會讓他污損我重要的東西。」他聲音低沉且駭人。
「是,我不是稱職的母親。」她揚起下巴,直視著他的眼楮,「因為不稱職,所以我也還在學習如何當個稱職的母親,你也應當如是。」
她的無畏、她的直接、她的堅定、她鏗鏘有力的一番話,教他心頭一震,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她所言甚是,但向來心高氣傲的他卻不願意服軟認輸。
霍曉濤承認他對她是有了不同的想法,她的改變讓他驚訝,甚至是驚艷,可也因為如此,他對她有著種說不上來的……害怕。
他怕自己對她的判斷有誤,怕自已失了防備。
先前她詢問自己是否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遭他驅出承明院時,因為不想她慚愧、無地自容的模樣,因此避重就輕地搪塞了她。當時他便在自己心上敲了警鐘,提醒自己不要太過松懈,他甚至告訴自己——
霍曉濤,你是因為還不知道是誰對她施餌,以誘使她毒殺親夫,才未對她吐實,絕不是因為心疼她、憐惜她,怕她難過。
可即使這樣告訴了自己,從不懷疑自己的他,卻因此讓他感到莫名的惶惑。
「我修正我剛才的話……」他欺近春恩,鼻息噴在她臉上,憤怒地道︰「你跟他都不準再進承明院。」說罷,他振臂震開了她,指著書齋的門,「出去,立刻!」
方才被他那麼抓著,又近距離地逼視著,春恩腦子里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他虛弱又神情痛苦地在床上,彷佛用盡最後一口氣地伸出手對她說——春恩,救我……
那畫面好可怕,可怕到她不想再看見,她按著自己的胸口,奪門而出。
等跑了承明院,春恩這才慢慢地冷靜下來,回想起剛才跟他的沖突,不禁暗叫不妙。
完了,她是來拜托他配合演出的,如今想惹惱了他,明早他跟霍騰溪見了面,肯定立刻戳破她的謊言。
「賀春恩,你就不能忍一忍嗎?」她懊惱地拍了自己的腦門,垂頭喪氣地回到遇月小築。
第四章 為兒教育起爭執(2)
一大早,春恩便懷抱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前往照雲院向霍騰溪及崔姨娘請安。
路上,她想象著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最糟的情況就是霍曉濤已經跟霍騰溪告狀,而霍騰溪如今正板著臉等著訓她。
春恩不禁心想,不過有崔姨娘在,應該會替她說幾句話吧?
但她擔心了一整晚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霍騰溪對于子琮到府外學堂求學之事毫無異議,還說霍曉濤已經「授權」讓她負責接送子琮上下課……
她喜望外,簡直不敢置信,她還以為在經過昨的事情後,霍曉濤會狠狠跟她算賬,教她吃不完兜著走,沒想到……
昨她還很氣他呢,可現在,她真心覺得他人還不壞。
她心想,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縱使他昨晚再惱再氣,氣過了,還是以孩子的利益為優先的,雖說他不是個稱職的爹,但他興許正往成為一個「好父親」的路上邁進呢。
離開照雲院後,春恩立刻帶著子琮前去承明院向他道謝,卻得到他已經出門的消息。
知道後,她也沒多待,反正都住在這個家,多的是時間跟機會能說,不急在這一時,眼下最重要的是立刻去打听這盛京的學堂,有哪家是適合子琮就讀的。
打定主意,用過早膳後,春恩便帶著子琮跟小茉出門。
霍騰溪派了頂轎子給她及子琮,可她到路口便下了轎,拿了一點碎銀給兩名轎夫,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歇腳喝茶。
她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因為她不想讓學堂因為她出門的派頭,進而對她及子琮有什麼特別待遇。
就這樣,春恩花了一整天的時間走訪城里多家學堂,最後舍棄束修昂貴的私塾,選擇了盛京的公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