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春恩輾轉難眠,悔恨歉疚的眼淚一次又一次濕了枕頭,她不知道該如何向霍曉濤解釋,才能消弭他心中的怨恨及痛楚,告訴他,背叛他的賀春恩已經死了,如今在他面前的不是賀春恩。
不,宿了賀春恩的身,她就得概括承受賀春恩的一切,這是她的責任,也是宿命。
想起今天下學時,子琮問起幾天不見的爹時,春恩差點就當著孩子的面落下淚來。
子琮好不容易跟爹親近了,如今卻因為她又……她覺得很對不起子琮。
為了自己,為了子琮,她應該提起勇氣去找霍曉濤,她得讓他知道,她如今一顆心是向著他的,沒有別人,就算他趕她、罵她、奚落她,或是說些毀滅她人格、傷害她尊嚴的話,她也得去。
打定主意,春恩擦去眼淚,穿衣著履,離開遇月小築前往承明院。
來到承明院,她探頭一看,院里靜悄悄地,好像誰都不在。
都這時間了,霍曉濤還沒回府嗎?正思忖著,忽听見乘著夜風而來的說話聲,她往聲音的源頭望去,只見庭院那頭走來兩個人,仔細一看,正是霍曉濤跟貞平。
「大爺,您走好。」貞平使吃女乃的力氣扶著身架子大過他許多的霍曉濤,氣喘吁吁的往承明院走。
霍曉濤醉了,他酒量不差,偏好白酒,每回應酬總是千杯不醉,即使有了醉意也依舊行止合宜,可今天,他卻在自己的小宅子里喝得酩酊大醉。
貞平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攔他,只能等他喝得差不多了才用馬車將他載回來。
「我沒醉……」霍曉濤思緒迷迷糊糊,走路顛來倒去。
「大爺,您醉了,明天看您怎麼跟老爺子請安,唉。」貞平咕噥著,然後一嘆。
這時,他看見站在承明院外的春恩了,驚疑道︰「咦,春姨娘?」
春恩看他十分吃力地扶著酒醉的霍曉濤,下意識地想上前幫忙,卻忽然想起霍曉濤如今對她很厭惡,便又不敢貿然手。
「怎麼喝得這麼醉?」她問。
「我也攔不住大爺啊,不給他喝,他會罵人的。」貞平一臉無辜委屈。
看他醉得可能連自己是誰都忘了,春恩這才放膽上前幫忙,與貞平一人一邊架起霍曉濤,三人搖搖晃晃地進了承明院。
費勁地將霍曉濤扛回屋里,再往錦榻上一放後,春恩跟貞平兩人都快虛月兌了。
霍曉濤倒在榻上,臉色通紅,雙眼迷蒙地看著站在床邊的春恩跟貞平。
他沒反應,像是已經分不出誰是誰。
「是應酬嗎?」她問貞平。
貞平搖頭︰「是借酒澆愁。」春恩听著,沒有說話。
貞平繼續道︰「這幾日,大爺都陰陽怪氣的,我也不敢問。前幾日,崔姨娘跟二爺來找他,不知道說了什麼,我倒是看見了,二爺鼻青臉腫的,听向陽院的人說,是從酒樓的階梯上滾下來的。」
聞言,春恩才知道,原來崔姨娘跟霍碧山來找過他呀!當下,她語帶試探地道︰「大爺可跟你說了什麼?」
貞平搖頭︰「大爺什麼都沒說,只是常常神情憂郁,若有所思的樣子。」
春恩看著醉倒在榻上的霍曉濤,內心感到歉疚及不舍,他心里一定很苦吧?
那天晚上,他那般失控地打了霍碧山,可事後卻未在霍騰溪面前拆穿她跟霍碧山的事情,想必是擔心這樣的家丑會對霍騰溪造成打擊。
「貞平,你去打點溫水來。」她說。
「是。」貞平答應一聲,旋身便走了出去。
春恩坐在床邊,幫霍曉濤卸履月兌襪,接著又趨前為他寬衣解帶,月兌掉那沾了塵土的外衫,在踫觸到他的時候,又有些畫面浮在腦海,她很快地甩月兌了它們。
她已經找到方法甩月兌這些擾人的記憶,雖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但總算能讓她舒服一些。
她將不斷地發出細碎囈語的霍曉濤安置妥當,坐在床邊等著貞平。
不一會兒,貞平帶著一盆熱水回來了。
「放著,我來就好。」春恩道。
「這事怎能讓春姨娘您……」貞平不敢把這侍候的事丟給春恩。
春恩笑嘆道︰「我是他的妾室,我來服侍他不是應當的嗎?」
貞平微頓,本來是這樣沒錯,但這陣子霍曉濤的情緒起伏太大,大得讓他有點搞不懂了。之前看他三天兩頭往小築去,平日里常不自覺地唇角上揚,一副如沐春風般的神情,可這幾日總寒著臉,又自個兒在小宅子里獨飲。
主子願意說的事,他听就好,主子不願意說的事,他連問都不行,這是他侍候霍曉濤年多來的心得。
他跟著霍曉濤有十年了,他也隱約感覺得出來,病後的他……已不是從前的他。
「我怕大爺醒來會怪我……」他怯怯地道。
「不會的。」春恩溫柔地看著他,「有事我扛。」
她都這麼說了,貞平也只好把人交給她,「那我先出去了。」語罷,他旋身步出寢室。
第七章 前世夫妻喜重逢(2)
春恩擰了紗巾,用溫熱的紗巾輕柔地擦拭著霍曉濤的臉。
他微微地皺起濃眉,然後用手去拔,「唔……」
她小心翼翼地擦完他的臉,再擦他的頸子,像之前照顧生病的子琮一般。
「唔……」他皺著臉,那表情像孩子似的。
從前賀春恩也是這樣照顧著他的吧?那她是什麼時候變心的?
「唔……」霍曉濤悶哼一聲,突然翻了個身坐起。
春恩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他。
霍曉濤瞪著雙眼,看起來有點凶惡,但神情卻帶著困惑、懊惱,眯著眼看她,他有點咬牙切齒地叫了她的名字,「賀、春、恩!誰……誰準你……」語不成句,就見他好像頭很沉很痛似的,雙手猛地抱住自己的頭。
見狀,春恩上前,「你先躺下好好睡一覺吧。」
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臂,惡狠狠地看著她,可在他那狷怒的眼底深處,她發現了那即使醉得迷糊也藏不住的心痛。
「你……你心里還有他吧?」霍曉濤死死盯著她看,語帶質問。
她心頭微撼,無奈苦笑,搖了搖頭。
「你不肯回承明院,是因為他是不是?」霍曉濤一臉「我逮到你了」的表情,手上慢慢收緊。
「你醉了,我們……」他抓得她手腕好痛,教她忍不住掙扎起來。
一掙扎,立刻引起他更大的反應,他眼底迸射出懊惱、沮喪、憤怒的精光,「你說自己什麼都忘了,是騙人的吧?你……你記得他,你也記得自己對我做了什麼!你這惡毒的女人,你……」
「放手,我好痛。」她氣惱地道︰「你現在根本有理說不清。」
「賀春恩!」他兩眼布滿血絲,像要噴出岩漿來了。
「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解釋……唔!」她話未說完就被他一把扯進懷里。
他捧著她的臉,用力地吻住她的嘴,因為醉了,他所有的動作都顯得粗暴又失控。
她的唇被他壓著,甚至還被他給咬了,他的手用力地按著她的臉,好像要將她的頭骨捏碎般。
因為痛,春恩掙扎得更賣力,然而她的掙扎對幾乎失去理智的他來說,是對他的否認及抗拒,他用力地將她摁在床上,粗暴地抓她、揉她。
她幾次用膝蓋將他頂開,他還是像餓虎撲羊般的殺過來,她想大叫,卻又擔心事情變得更難堪。
「霍曉濤,快住手……」她用力地推開他壓來的胸膛,氣惱地哭了,「我很喜歡你,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對不起你的人不是我,我……我……」
她跟他說這些做什麼?他現在醉得七葷八素,他听得進去,听得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