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請安時,霍騰溪滿面紅光,心情愉悅,他將子琮跟珠落攬在身邊,笑得開懷,「這幾個月來,咱們霍家真是喜事連連。」
「確實。」一旁的崔姨娘點頭微笑︰「尤其是春恩,真是替霍家爭臉。」
「姨娘千萬別那麼說,那可不是妾身一人之功。」春恩看著對面的蘇翠堤及一旁的趙媛,彼此了然而笑。
「听說近來有不少達官顯要、名門望族爭先恐後地到天羽織,說要找你訂制衣裳。」崔姨娘看著霍曉濤,語帶促狹,「曉濤,你的生意讓春恩給搶了呢。」
霍曉濤卻一臉的不以為意︰「夫妻本是共生共榮,她鋒頭,我也沾光。」
「說得對。」霍騰溪點頭附和,「誰出鋒頭,都是霍家跟天羽織的榮光。」
花廳里,人人都是滿臉的歡喜快意,就只有霍碧山不發一語,繃著一張臉,可他哪里笑得來,眼看著霍曉濤跟賀春恩如踏青雲,一飛沖天,他卻還在泥底……
他猛地站了起來,「父親,兒子還要去巡視織坊,先告退了。」
「碧山,留步。」霍曉濤神情輕松,語氣和緩地喚住他,然後轉頭望向霍騰溪,「父親,近來霍家如此多喜,實在值得大大慶祝一番。」
「確實。」霍騰溪點頭贊同。
「我想擇期在秦月園設宴,不知父親是否同意?」他問。
听到秦月園三字,崔姨娘及霍碧山都微微一怔。
「曉濤。」崔姨娘語帶試探地道︰「怎麼不是在暢春園設宴呢?春恩去年中秋在秦月園墜下,那兒實在不是個吉利的地方。」
「我倒有不同的想法,」霍曉濤笑道︰「春恩在秦月園墜下重傷,丟失記憶後卻活出了新貌,如今她與我重修夫妻之情,與霍府上下每個人都相處融洽,在我看來,秦月園反而是個吉地。」
听他這麼一說,霍騰溪深感有理,頻頻點頭,「曉濤說得一點都沒錯,這麼一想,那秦月園確實是吉地。好,就在秦月園辦宴,曉濤,你去安排吧。」
霍曉濤眼底閃過一道難以捉模的精光,「孩兒遵命。」
秦月園的家宴擇在半個月之後的十五,亦是月圓之日。
霍曉濤著人送了一襲新衫裙給趙媛,兩件狐毛坎肩給崔姨娘及蘇翠堤,再送了一條金絲雲紋的腰帶給霍碧山,說是給他們在夜宴當晚添色。
夜宴所有事宜由霍曉濤著人一手包辦,沒讓崔姨娘、春恩或是任何人插手。
夜宴當天,秦月園的樓閣亭台上燈火通明,僕從如雲穿梭其間,一個個忙得腳不沾地。
亭台上,霍家人男男女女、老老小小輩十人在亭台上,一邊享用著佳肴美酒,一邊閑話家常,歡聲笑語,天倫和樂,好不令人艷羨。
一旁,僕婢們勤快侍候著,一會兒送上甜點,一會兒斟上美酒,久未沾酒的霍騰溪也因為喝了幾杯白酒而臉泛紅光。
「老爺,看來你是醉了。」崔姨娘笑視著他,「可別喝多。」
「放心吧,我只是臉紅得快,沒醉。」霍騰溪說著,轉頭笑視著霍曉濤跟霍碧山,「曉濤、碧山,來,再跟爹喝一杯。」
霍曉濤舉起酒杯,一旁的霍碧山見狀,也立即舉起酒杯。
「我跟碧山敬父親一杯,祝父親福樂綿綿,笑口常開,兒子先干為敬。」霍曉濤說完,仰頭便喝掉杯中酒。
霍碧山看著,也趕緊地飲下。
今天的霍碧山有點心神不寧,不為別的,只因他還牢牢記著,去年的中秋就在此處,他是如何膽戰心驚地趁著黑燈瞎火,人仰馬翻之際,一手將賀春恩推了下去。
雖說賀春恩沒死,但舊地重游,他還是莫名地有點心驚。
為此,今天出門前,他姨娘還不斷對他耳提面命,要他千萬警醒,莫有差池。
他原本想稱病缺席的,可姨娘說霍曉濤都把禮送到了,要是駁了他的好意,恐怕會讓霍騰溪有其他聯想,認為他是因為眼紅妒嫉兄長而不樂意席。
就這樣,他為了配戴霍曉濤送來的金絲雲紋腰帶,穿上自去年中秋過後便被他收在深櫃之中的長衫。
「碧山,大哥也敬你一杯。」霍曉濤親自給他斟了一杯酒,笑望著他。
迎上霍曉濤的笑顏,不知怎麼地,霍碧山覺得心直跳,他難掩慌張無措,快快舉起酒杯。
霍曉濤目光深沉地注視著他,「大哥希望我們兄弟和樂,從今以後不……」
話未說完,眾人突然听見一陣瘋狂急躁的狗吠聲,個個臉上現出驚色,不為別的,只因去年中秋亦是這般場景。
說時遲那時快,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只見十余條大狗沖上樓閣,在亭台上亂竄。
尖叫聲四起,頓時燈火俱滅,一片漆黑。
黑暗中,腳步聲、驚呼聲、狗吠聲擾亂了每個人的判斷,沒有人知道誰在哪里。
「這是怎麼回事?」霍碧山回想起去年的事,一顆心七上八下,沖著黑暗中大喊,「來人、來人!」
突然間,有人拉住了他,他一驚,「誰?」
拉住他的人沒有響應,只是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將他往後推。
「啊啊!這是……」霍碧山腳步踉蹌,整個人向後仰去,他感覺到自己的腰靠住了什麼,但上半身已是懸空,他這才驚覺到自己被推到欄上了。
這情景、這狀況……他太熟悉了!因為熟悉,他忍不住放聲大叫,「啊,放手!放開我!」他像個害怕的小孩,「別、不要!」
霍碧山死命地抓住那扯著他脖子的手,那是男人的手,瞬間,他背脊一涼,一股寒氣自他腳底往頭頂竄,「不……別推我下去……」
突然,一道低沉的冷嗤傳來,彷佛來自地獄深處,「她連求你的機會都沒有,她以為你要拉住她的……」
听見黑暗中傳來的霍曉濤的聲音,霍碧山雙腿發軟。
「你為什麼要置她于死地?」霍曉濤沉聲問。
「我、我沒有!你胡說什麼?她是自己掉下去的!」霍碧山出言反駁,立刻就感受到霍曉濤的手往下加壓。
「啊,不要——」兩腳幾乎要懸空,嚇得他哇哇大叫。
「這群惡犬怎麼來的,你心知肚明吧?」霍曉濤冷哼一聲,「說,你做了什麼!」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霍碧山聲音顫抖著,「你不能把我推下去啊!」
「誰看見我把你推下去了?」霍曉濤冷笑道︰「人人都知道我分了鋪子跟銀子給你,咱倆兄友弟恭,我豈有害你的道理?」
「你、你……你敢!」雖看不見霍曉濤臉上的表情,但光是听著他冷厲的聲音,再加上自己腳已懸空,已經讓霍碧山嚇到都快尿褲子了。
霍曉濤也不跟他嗦,一個掃腿讓他連腳尖都構不著地,他整個人幾乎都在欄外,只要霍曉濤放手,他必死無疑。
這下子,霍碧山全招了,「都怪賀春恩,是她把我逼急了,我才狗急跳牆!」他大叫道︰「大哥,別推我下去,這一切都怪那個女人,是她……」
自白未竟,突然亮起一簇光,接著一簇又一簇的燭光亮起。
樓閣上不只霍曉濤及霍碧山兩人,還有崔姨娘、春恩、趙媛、蘇翠堤跟貞平。
崔姨娘讓春恩跟貞平拉著,貞平捂著崔姨娘的嘴,從頭至尾沒讓她發出任何的聲音。
這時,貞平松開了手,崔姨娘淚流滿面,一臉的絕望。
霍曉濤將霍碧山拉了回來,霍碧山緩過神,看著母親及所有人,頓時身子軟乏,癱坐在地。
崔姨娘抬起那不甘的眼看著霍曉濤,語調顫抖得厲害,「霍曉濤,你高呀……」
霍曉濤冷冷地看著她,「姨娘,剛才碧山都已經招了,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