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威 第6頁

唇畔噙著賊笑,心生同情的甄平安又遞了杯水給容翼,他一把搶去,仰首咕嚕咕嚕的飲盡,任督二脈這下才又再度打通。

「我以為你們就算心偏得厲害,但至少也能稍微公正一點來待我,沒想到……」真的好想捶心肝,懊悔自己識人不清。

「我們很公正呀!小安呀,妳評評理,娘說的可都是實話?」

「娘!」這次,她沒陪著娘加油添醋。

雖然他平時氣焰滔天,常將她氣得半死,可現在瞧瞧他……嘖,還真有那麼幾分的可憐樣,再瞥了眼夫君那雙無可奈何的笑瞳,好吧,這回她就口下留情,別對他太趕盡殺絕。

「容翼,我的實話都還沒說完,你就這麼走了?」杜寶娘追在他身後嚷嚷。

垂頭喪氣的他斗志全消,神色淒滄的跨門離去,下意識的往布滿腮幫子的胡髯捻撫。

「真不理我呀?」見他捻胡,她嚷嚷,「唷喝,還有心情玩胡子?你呀,除了將容家的產業打理得還過得去之外,這五年來,我看你最大的豐功偉業就是留了那把大胡子。」杜寶娘終究還是忍不住嘮叨起他來。「你不是才二十四?年紀輕輕偏愛學老頭兒留了把胡子,真搞不懂你那顆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容翼將她的話听進耳里,但意志仍消沉,連話都提不起勁來答。

甄平安見狀有些擔心了。

「欸,阿翼他會不會有事?」憂忡的望向夫君,她忽然良心不安了起來。

方才會不會譏諷得太過火了?萬一將阿翼激過了頭,他會怎樣?

「先讓他靜一靜。甭擔心,他不會有事。」看出她的擔憂,容柯輕捏了捏掌中的溫軟柔荑,淡然一笑。

也對,畢竟阿柯跟阿翼做了二十幾年的兄弟,她沒他那麼了解阿翼的火爆性子,既然他不急,她也甭大驚小敝。

回了夫君一笑,兩人眼神一溜,不約而同的往側廳移動,兀自攜手談情說愛去了。

見沒戲可看,大屋的眾人也紛紛起身,捶肩、嘆笑,重新忙起自個兒的事,再沒人多往門外的容翼瞟上一眼。

沖進甄家大宅時,他氣到胡子都豎直了,而喪氣走出甄家大宅時,胡子也依然是豎直的。

捻扯著濃胡,他生平第一次嘗到什麼叫做欲哭無淚。

一想到他投注了不少心力的死人骨頭就這麼長埋地底,甚至可能煙消雲散,光是用想的他就快發狂了。于是戰斗力旺盛的他昂首闊步,一心一意只想替自己討回個公道,卻沒料到竟是受盡嘲弄的悲慘下場。

邊于被吹捧奉承的容翼怎吞得下這口窩囊氣?埋怨天道不公,當他跨出大廳時,差一點腳軟的在眾目睽睽之下栽倒。

這兒不是容家大宅、不是他容翼的地盤,縱使是餃怒前來,討不了太多的便宜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沒料到竟敗得顏面蕩然無存,原來他的人緣之差天下第一。

心,淒涼無比。

「噓。」

容翼隱約听見幾聲噓聲,可是他懶得抬眼張望,此刻的他只想速速回到自己的地盤窩著,做什麼都好,最好是將頭埋起來直接悶到死,一了百了。

噓聲大了些。

是澄平。容翼听出他那稚女敕中帶著幾許蠻橫的語調,但他不想理會這小家伙的招喚。

這小子姓甄,這會兒,全天下姓甄的人都礙著他了,哼!

「過來啦。」

餅去?哼,姓甄的人全給他滾一邊去。

「快過來啦,爺叔!」性急的小家伙不懂看人臉色,童嗓一開,催了。

唉被羞辱一頓的容翼壓根就不想移樽就教,可是瞧了眼,人小表大的澄平一臉神秘兮兮,似乎真有話要跟他咬耳朵的樣子,他無奈的邊搖頭嘆氣邊走向他藏身的矮樹叢。

反正此趟討公道之行,他的面子跟里子都受傷慘重,再多听幾句狠話也無妨。

心急的澄平也不唆,一把扯住他就往牆角蹲。

蹲牆角?容翼霎時眼眶泛起酸澀的微紅。

有沒有搞錯?竟叫他這麼個頂天立地的壯漢蹲牆角,好像真要商量什麼殺人越貨、見不得人的勾當,心酸難抑,他眼眶泛起薄霧。

「曾幾何時,我容翼竟淪落到此等不堪的地步?」仰天長嘆,止不住胸口那股翻騰的英雄心酸。

「爺叔,你嘀嘀咕咕的說啥呀?」

「唉,你不懂的,大人的眼皮子所瞧、所想都好現實、好殘忍。」

「殘忍?這是什麼詞兒?哎呀,爺叔,別犯嘀咕啦,我只是想跟你說,你這樣子硬搞是不行的啦。」

聞言,容翼怔愕。

「哪樣不行?」

「你還不懂?」小家伙學起他先前的感嘆。「難怪你會被嬤嬤欺到底。」

容翼好氣又好笑的往他腦勺輕敲一記。

「甄澄平,把我拖到牆角來蹲,就是想接著你嬤嬤的棒子來諷我?你是要我揍你嗎?」

「好啦,我這不就要說了嗎?爺叔,你就這麼大剌剌的沖進我們家,先是對棻姨咬牙切齒,然後對娘凶巴巴,甚至還對嬤嬤大呼小叫,爺叔,莫非你忘了這是誰的地方?」

甄家的。

沒錯,他是忘了閻王好說,但小表難纏,而甄家就有杜寶娘跟甄平安這兩只舌刁嘴利的討厭小表!

「連我阿爹都對嬤嬤很忍讓呢,爺叔你會比我阿爹還行呀?」

這年頭事情都反了,他竟被個四歲娃兒數落得這麼徹底?啞口無言,容翼已挫敗得嘆不出聲了。

「所以嘍,你做事這麼不長腦子,難怪會被人家……呃……」

被人家?

等了等,不見歪著腦袋扯發絲的混小子說完下文,早就積暴成怒的容翼又敲了他一記爆粟。

「被人家怎樣?你說完呀。」

「好痛,爺叔你敢揍我,待會兒我就告嬤嬤去!我是要說呀,我只是還在想那個詞兒該怎麼講……啊,對啦,掃地出門。」想出了答案,童顏大喜。「是不是就這個詞兒呀?爺叔?」

怒眼翻白,容翼的臉色已經黑到不能再黑了。

看吧,連向來都挺他、護他的澄平也對他落井下石,他就知道今天的日子相當難過。

「咦,爺叔,你站起來做啥?」

「哼!」

「爺叔?」小手扯著他的褲管,不放行。「你要上哪兒?我還沒說……」

「說說說,你到底要說啥?快講完,我沒耐性听你唆。」

「爺叔,你為啥對我發火?又不是我拿掃帚趕你。」圓睜的童眸略帶委屈的眨出了水氣。

「甄澄平!」

「你別又吼我,如果不是你老打岔,我早就將話給說完了啦!」瞧見容翼瞪著自己,澄平皺眉,「又瞪我?小心我告訴嬤嬤去喔!爺叔,我听嬤嬤說,姑娘家不會喜歡凶巴巴又像只大熊的粗莽漢子,她們喜歡的是干干淨淨又斯文好看的白面書生。」

「是嗎?」

「當然是。」嬤嬤不會騙他,他相信嬤嬤。

「那能請問,這大熊般的粗莽漢子是指誰?」容翼有不祥的預感。

「當然是爺叔嘍,嬤嬤說,爺叔就是這種熊樣。」

丙然!

「是嗎?哼。」他的語調有些不對了。「那白面書生又像誰的樣?」

「當然是我阿爹嘍。」

瞪著混小子一臉的理直氣壯,完全不怕他的大拳頭極有可能往他挺秀的鼻梁上揍去,他好氣又好笑,忍了忍後,仍忍不住的酸了回去。

「甄澄平,你懂得還真多。」容翼當真是甘敗下風。「嘴皮子這麼滑溜,鐵定不存好心。」

「那是當然嘍,往後我可是要拐十個婆子回家暖床的耶,所以現在就得好好的將嘴皮子功夫給磨溜。」

容翼聞言失笑,「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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