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威 第7頁

「對,就是十個。爺叔,你笑成這樣,是不是嫌我的心太小了?」

「哈哈,你的心可大著很呢。十個?嘖嘖,真有雄心壯志,這話是你娘教你的?」

「不,是我太爺說的啦,他說甄家人丁太單薄了,萬一哪天斷了後,那還得了呀,他還囑咐我,要我長大後好好的替甄家開枝散葉……欸,爺叔,你扯到哪兒去啦,還想不想听我的計畫嘛?」

「啊,我扯?怎會是我?不是你先岔到這個題兒來的?」

「才不可能是我,都怪你啦。」小小娃兒不知畏,一臉的義正辭嚴。「還不快將耳朵附過來。」

「唷,這麼有威嚴?」

「你听是不听?」

不想听,打死也不听!

「爺叔?」

唉!「听,當然听,我就只等著听你的絕世大計畫。可你那小腦袋瓜何時這麼有用了?還能擬計畫……」

「過來啦,唆一堆。」十指驀張,牢牢揪著容翼的大胡子,不理會他扭曲的怒容,硬就是湊上臉,大眼瞪小眼。

嘀嘀咕咕,一大一小的兩顆腦袋湊在一起,計畫逐漸成形。

第四章

接連幾天的豪雨不斷,容翼只能望天長嘆。這一日,好不容易雨勢甫歇,才過午,他就迫不及待的進行計畫。

澄平說的,打鐵要趁熱,他想想,這小子說得也有道理,于是左一籮筐、右一竹簍,將東西打點好便上路了。

大雨過後的山林野嶺森寒倍添,崁地的粗石因為雨水的沖刷而在泥濘上,水氣彌漫且濕冷難耐,還得分心顧東顧西,一路走來寸步難行,他走得極辛苦。

咯咯!

「閉嘴,沒你的事,再叫,小心我直接將你烤了當祭品。」他遷怒的咒罵著簍中啼聲不斷的大肥雞。

「我這為的是哪一樁呀?」眼明手快的拉回差一點滾落的籮筐,他搖頭嘆息。

倚在結實的枝干上,打半山腰就盯上他的鄔棻,瞧著他的狼狽相、听進他的每一句自怨自哀,些微的興味滑進她面無表情的眼底。

對呀,他這回又想打什麼鬼主意了?

「那些骨頭,不,說不定全都成了骨灰了,唉!它們值得我這麼犧牲嗎?」

听他的低喃哀語,莫非又是那堆死人骨頭在召喚他?

太陽穴隱隱抽痛,她無奈的將額輕貼向濕滑的樹干。煩人的家伙,她還以為他已經放棄了呢,卻沒料到他的意志力竟這麼堅強。

「或者是她的緣故讓我直想往這兒跑?」

他?這個他是何方神聖?

「才幾天沒見,竟然會三不五時地想起她?啐,比起紅閣的姑娘們,她也只是略勝一籌罷了,況且還成天板著臉,像猴兒般在樹林問晃來晃去,我干麼老是想起她來著?」

赫,他說的這個他該不會是她吧?!

冷不防的串起聯想,霎時,她向來持平持靜的心扉被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給攪出波紋,只眨眼工夫,她連脖頸都燥熱了起來。

「其實金台石說得倒也沒錯,天底下這麼多的死人骨頭,為何非那洞里的不可?」

原來已經有人千方百計的想勸退他了?偏他卻執迷不悟,非得回洞里將骨頭挖盡。

難道真是因為她?

「但我哪知道為何非這口洞不可?這輩子挖哪個地方還不是全憑感覺與意志,不知怎地,就是覺得這個洞有古怪,古怪得很,沒挖它個水落石出心難安呀!」

嘖,難怪他即使像只喪家犬般被她趕走,甚至還在甄家丟盡了臉,可是天才放晴,他就忙不迭的趕上山來探探他的死人骨頭是否無恙,這種執拗的意志力的確是讓人敬佩。

鄔棻幾不可感的微點頭,甚至有那麼剎那的光景,因為同情猛然汜瀾,差一點就開口喊住他,答允讓他進洞去挖東挖西。

但她堪堪忍住了。

她怕吵,也怕被人約束,而應允的代價不是她搬回甄家,再度接受眾人的噓寒問暖,要不就是她留下來,卻得忍受一堆聲音在山里喧囂雜擾,無論是哪一項都非她所願。

死人骨頭是他的命,又不是她的,她不想犧牲掉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由自在。

「該死,怎又飄雨了?」

突如其來的連聲咒罵令漫不經心的鄔棻猛然回神,下意識地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再移眸瞧向神情僵凝的容翼,他雖然破口大罵,但目標不改,仍舉步維艱的踏路而行。

怎麼,這麼又濕又冷的天候,他還是不肯放棄?這人當真是犯上了偏執的毛病了?

無奈輕嘆,她真的是于心不忍了。

他果真如傳言,性莽且急躁,心粗且不善掩飾,脾氣硬得很且堅忍不拔,標準的熊樣漢子,跟他俊雅的外型一點都不符。

搖搖頭,她特意再嘆,又長又沉的一聲嘆息飄散在清郁的林間。

路雖走得艱辛萬苦,但容翼沒失去他的警覺心,冷不防地听進這恍若回蕩在空谷的輕嘆,他猛地抬眼四望。

沒人?!

「是誰在這里?」他很相信自己的耳朵,確定那聲嘆息是發自人的喉頭,不是鬼。誰這麼膽大,想嚇他?

怎麼他左顧右盼就是不將眼神抬高一些?微側首,鄔棻輕晃著肘邊的枝葉,以示回答。

幾乎是同時,容翼的視線也找到了她,他輕愕。

「是妳?」

她聳肩,無語,輕輕的躍下枝干著地。

「妳一路都跟著我?」

「嗯……算是。」

「算是?又是模稜兩可的回答,妳這姑娘真是不干脆又寡言,哼,我看要妳多說幾個字,八成比要了妳的命還難吧!」砰一聲,半氣半累勾出了心浮氣躁,也就任護了半天的物品全數落地。

莫說他身強體健,就算是只活蹦亂跳的大熊,背了這麼些籮筐、簍子什麼的走在泥濘的山路,鐵定也會是滿口阿爹阿娘的亂喊一通。山陡路坎坷,這一路走來簡直是為難他了。

鄔棻望著他那孩子氣的怒氣勃發,沒做聲,只覺得好笑。一抹淡然的喜悅悄悄打心底浮起,這張胡須亂豎的怒顏滿嚇人,但她竟覺得好看……呃,好看?咳咳咳,是她想多了吧!

「見我這狼狽的熊樣,妳都沒想到要出聲喊我?」

「沒有。」

萬萬沒料到他譏得咬牙切齒,她卻點頭如常,捶肩的大拳楞在半空,怒火也頓時悄悄的滅了些,他繼續捶肩,嗤嘆訕笑,「妳還真是誠實。」

她知道,像師父說的,她的誠實令人贊賞,但每每也讓人氣得牙癢癢的。

心里附和著他的感慨,她依舊沉默,微瞇的嬌陣盯著他,私心贊揚著他直截了當的情緒表露。半晌,移目審視著地上那堆雞飛蛋滾的雜物。

兩只大肥雞在咯咯啼叫,展翅向四處逃竄,翻倒的竹簍裝的是雞蛋,也破了好幾顆,其中一只肥雞逃亡時,還很殘忍的又踩破了一顆蛋,而其他的就是些珠煉、墜飾、翠玉鐲子,甚至還有胭脂水粉,大多都是姑娘家的玩意兒,可全都不能吃,他扛著這堆東西上山做啥?

順著她的目光,容翼手忙腳亂的追回一只雞,恨恨地目送另一只壯碩的雞張狂的閃進樹叢里,回眸才發覺雞蛋破了大半,踹踹腳邊的那一團亂,他干咳一聲,臉皮子微熱的搔著腦勺。

「這……這些玩意兒,咳咳,送妳的啦。」生平不曾討好過誰,更遑論是要討好姑娘家了,這會兒面對那雙沉靜卻又太過純淨的杏哞,他倒是讓一把燥火燒得身子熱燙了起來。

「我?」

「對啦。」

「為何?」

不遠的林子里,逃月兌的大肥雞展翅、得意的咯咯揚叫,听進他的耳朵里更覺得萬分刺耳。

「什麼為何?這堆破蛋還有這只雞,和連同那只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我逮回來千刀萬刮的蠢雞,都是肉鋪子的萬大娘托我帶給妳的,就這樣不關我的事。嘖,沒想到妳話不多,表情也冷得可以,人緣倒好得很。」想到在甄府的鎩羽而歸,他不禁感嘆,「至少比我還好上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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