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不去破壞他婚禮的,讓他安心娶親吧。」她像朵枯萎的花,干涸得似要化去。
「安心,他怎能安心?他是負了您才去娶的親,若能安心便失天理了。」
她淒然淚下。「『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絲,何惜微軀盡,纏綿自有時。』我蘇菱,即便化為春蠶,即便卑微,即便短暫,即便毀滅,也想與君纏綿一世,甘留一地春蠶淚……那男人雖負我,可我到死也不想恨他……秋兒,請你替我寫下這段話,注記在『春蠶淚」上,將這手稿給那男人,他便會知我的心意……」到死前她不得不擱下這一切恩怨,誠實面對內心,無論如何,她是愛他的,且永不後悔。
「小姐,都這時候了,您還痴情什麼,這不值得!」秋兒忿忿的說。
「我不能恨他,也恨不了他啊……」她似乎見到了一道光,死亡好似離自己不遠了。
「小姐真傻啊!」秋兒哭罵,小姐這是愛到極致,所以無法恨是嗎?真是太痴太痴了,可惜二爺卻太絕太絕了!
「里頭人听著,二爺讓我帶話過來。」門外忽然有人傳話。
秋兒眼淚頓時止住,不由得感到驚喜。「瞧,二爺不是無情,他記起您了!」
秋兒喜道,連忙向著外頭問︰「二爺讓你帶什麼話過來?」定是放心不下小姐,說他一會趕來。
「二爺道,這孩子他不認,請表小姐生下後,只能自己照養!」外頭人將話帶平生。
秋兒一愕,都這時候了,二爺竟還說這種話?忙轉頭看向小姐,小姐已是淚流滿面。
「他不認嗎?即便生下,還是不認嗎?我以為以為他不是這麼冷酷絕情的人,那我的孩子該怎麼辦?才剛出世的可憐娃兒該怎麼辦?!」她一臉茫然。
「二爺還說,表小姐若有意外,他也絕不替你養兒!」外頭的人接續道。
「可惡,二爺太沒人性,竟能做到這麼無情無義的地步!」秋兒憤然不己。
「秋兒,你听見這話了,我不能死……不能死……為了孩子,我不能死……不能……」她奮力的要坐起身。原以為那男人對她還是有幾分情意在的,她若死,孩子他不會真棄之不顧,可如今,郎心似鐵,她終是認清這事實。
「對,小姐,您不能死,死了小王子就成無依無靠的孤兒了!」
她強撐住一口氣,用力的點頭。「來,把……把那孩子給我,我抱抱我抱抱……我……」伸出去要抱孩子的手,就在即將要抱到的剎那,驟然落下,再強的生存意志,也抵不過身體的敗壞。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她終究不甘心的合上眼了。
「小姐,你不能死啊,小姐——」秋兒的哭聲震天,傳出了屋子。
*****
「阿菱……」秦藏竹遲秋兒之後趕來,先瞧見蘇菱手中「春蠶淚」手稿,再見落在地上的木牌,瞬間血液凝結,全身發涼。
蘇菱的神情震驚至極,不可置信的瞪視他。「我終于明白……你為什麼怕我知道過去了……你……可真是個好男人啊!」她出言諷刺,一雙大眼己蒙上夾帶悲憤的水氣。
秦藏竹的臉龐立刻凍成寒冰。
「小姐,其實您誤會二爺了,他、他——」秋兒急著替他解釋什麼。
「秋兒,這男人這樣待我,你怎能還听他的?你不是最恨他傷我的嗎?可你變了……」蘇菱那語氣是在責怪她的背叛。
秋兒臉一白。「不是的,二爺是不得已的!」
「什麼是不得已?移情別戀是不得已?娶親是不得己?不認我的孩子也是不得已?這些都是不得已的嗎?」她悲切的問。
餅去所有發生的事在她腦中清晰了起來,可這過往竟是一曲令她肝腸寸斷的悲歌。
「阿菱,我知你恨我,我活該如此……」秦藏竹悲傷的說。
「秦藏竹,你騙得我好苦,你何忍這麼對我,何忍不要我的孩子?」她心如絞痛的問他。
原來自己曾是這樣被傷透,曾是這樣連骨帶肉的被徹底剖開過!
她記起那夜覆在她身上的男人,確實是他,秦藏竹是歡兒的親爹沒錯,可他不認,他不認!
所以,眾人才會在歡兒的背後議論紛紛,說他不是秦家的種,自己的孩子竟是活在這樣的屈辱中,而這都是因為她這個沒用的娘帶給他的!
秦藏竹俊容慘白。「阿菱,你听我說,我愛你,自始至終就只愛你一個,而我擁有的也只有你,過去我是負你,可你已答應過我,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麼事,若再活過來,你要和我好好過,咱們一家三口好好過的不是嗎?」
「如何好好過?你不剛下了那李霏的床,她也要你讓她生子的,而你去了不是嗎?你很快就會再有一個孩子了,那也是一家三口,你跟她的一家三口!你過去背叛我,如今也一樣背叛我,一切都沒改變,你好意思說要與我好好過?」
聞言,俊顏上滿是震驚。「你……知道我過去她那了?」
她冷笑,譏諷道︰「是的,我親眼見你隨她而去的,可說實在的,那李霏是你的妻子,她的要求天經地義,你盡為人夫的責任,這有什麼錯呢?」
在她死後,他為她所做的事確實令她感動萬分,幾乎令她不想追究過去,就願意這樣傻乎乎的與他過未來的日子,可今夜,就像黑盒被開顱,所有不可說、不可想的事全都爆開了,迷霧的盡頭不是光亮,而是更暗的底層。
在她活著的時候他已傷害她一次,想不到,如今死後,他再一次重傷她。
這椎心之痛,她如何願意再承受……
「阿菱……」他的心又酸又疼,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這狀況。
蘇菱忽然撿起腳邊的木牌,那神情帶著某種的決絕,他與秋兒見了都心驚。
「小姐想做什麼?」秋兒緊張的問。
「這塊牌子算是我的生死牌吧?少了它,我很快會沒命的,可惜上回沒燒成,而這回……」
「娘、娘……娘……」秋兒懷中的離歡本來一直沉睡末醒,這時忽然睜開眼,張口朝她叫娘了。
這一瞬間,蘇菱一震,淚瞬間潛滑而下。「歡兒——」
「阿萎,歡兒的這聲娘是你盼了好久才听見的,你舍得在他叫你娘後,又將他撇下嗎?我和歡兒都需要你!」秦藏竹忍不住悲聲道。
「別利用歡兒再對我動之以情了,咱們……咱們不要再續前緣了吧,這是孽緣啊……」她淚光瑩瑩。
他神色死灰,堅定的說︰「就算是孽緣,我也想繼續下去,求你別走。」
她感感然地望著他。「李霏才是你的妻,我不願意三人再糾纏下去。」
「不,你才是我的妻,你才是!」
「你何苦自欺欺人呢?」她悲傷相望。見他去朝陽樓時,她已心死,自覺再不能糊涂下去,他終究不屬于她。
「阿菱……」
她瞧,向了離歡,他剛睡醒,睜著天真可愛的大眼楮瞧她,似乎不解親娘為何哭泣。
「兒子,娘對不起你,娘那時的決定是錯的,你待在秦府雖然衣食無虞,但你不會快樂成長的,因為沒有人會認為你姓秦,你的存在只會被人唾棄。」她不禁哽咽了。「所以娘這次不會舍下你的,娘要活著帶你離開這里,未來就算咱們孤兒寡母的生活再困頓,也好過你留在這兒,將來被人指著鼻子罵雜種來得好,來得有尊嚴!」
「小姐要帶著小主子走?!」秋兒心驚。
「沒錯,不過不是現在,再過沒多久,我就能復生了,等活過來,我就會帶歡兒走。秦藏竹,你若對我還有一點點的情分,那時就別攔我和孩子,讓我們走吧,你再保護不了我們母子的。」她轉向他道。她決心帶著兒子遠走高飛,到無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這樣才能保護見子不受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