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心 第29頁

以前並非未經歷過愛戀,為何不曾像這次一般,還未真正開始,就已百轉千回?

心底有一個聲音悄悄說︰因為以前談的是「戀愛」,時間到了,身邊有個人,自然而然便湊合在一起。

這次卻是前所未有,真正的「動心」。

她茫然呆坐著,不知未來何去何從。

「妳這麼早就醒了?」她的姨丈方塵拿了一本美術雜志剛從畫室里走出來,在自己的老位子坐定。

老實說,也不是他們夫妻倆不疼千絮,而是千絮守禮得緊,一看見他們夫妻倆就必恭必敬,晨昏定省,弄得人好生不自在。像現在,才早上九點多,她已經起床了,正常人難得有個假期,不應該睡到下午嗎?他畫了一夜的畫,本來想好好休息一個早上,這會兒又跟她踫在一起。

「男人都是豬頭。」

方塵的眼光立刻從雜志移向電視屏幕。屏幕一片漆黑,那這句話是誰說的?

他的眼光不得不回到最不可能的對象,他外甥女身上。

「男人都是豬頭嗎?」他試采性地問一句。

「對。」更肯定的陳述。

好,話果然是她講的,這可有趣了。以千絮的個性,她絕對不可能在長輩面前說罵人的話。

「包括妳那個男朋友安可仰?」方塵慢慢放下雜志。

「他是豬頭之王。」

方塵樂了。「他何以得此殊榮?」

梁千絮頓住。就是因為他什麼都沒有做!她為了他在家里輾轉反側,而他呢?可能正在山上逍遙快活。

「他不必做任何事就已經是豬頭王了!」

「在妳的眼里,我也是豬頭?」方塵搔搔腦門。

梁千絮瞄姨丈一眼。

安可仰的話突然鮮明地躍入她腦海--有些人只適合當朋友,不適合當長輩。

她恍然。原來他第一眼就看出了她和家人的相處盲點,而她卻空自徘徊了多時。

錯的人不在她,也不是方塵夫婦,而是他們搞錯了和彼此來往的方法。

「你也是一只超級大豬頭!」她突兀地回答。

「妳倒說說看我哪里豬頭?」方塵感興趣地問。

「我從小客客氣氣地對你,你不喜歡,反倒樂得被人罵豬頭,這樣還不夠嗎?」梁千絮白他一眼。

「那也得罵得切題才行,倘若隨便亂罵,我也是會生氣的。」方塵絲毫不以為忤。

「還有,你的個展五年才開一次,開一次要吃五年,就不怕將來老了沒存夠老本?依我之見,姨丈應該把你的經紀人殺頭才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乎心而論,感覺很不賴。

「這個妳就不懂了,物以稀為貴。台灣的藝術家雖然生存空間小,可是對已經有了知名度的藝術家而言,架子端得越高,越有一群瘟生眼巴巴捧著錢來被人踐踏,我可是滿意得很。」方塵興高采烈地分析。

「好吧!你高興就好,豬頭王讓給你當好了。你們男人不只是豬頭,而且是外星人,思考邏輯與地球的另外二分之一人口不同。」她無法理解地搖搖頭。

「不過妳那只豬頭跟妳挺有默契的。」

「怎麼說?」她昂起下巴。

「前幾天他跑上門找我喝酒,順便問起了妳的下落,我說我好幾天沒有妳的訊息,于是他拍拍我的肩膀說︰『方老大,在千絮心里,我們兩人八成都是豬。既然我認了第一名,你就別跟我搶冠軍了。所以平時有機會多關心她一下,否則讓你的豬頭度高過我,我的惡名很難維持下去。」方塵蹺起二郎腿,得意地說道。「現在我可是贏過他了!我就說嘛,豬頭之王的頭餃怎麼可以讓給那個姓安的小子!」

「他何時來過的?」梁千絮呆了一呆。

「就是前一個周末。」方塵聳了聳肩。

那正是她失蹤的那段時間。她又想到鈴當提過,安可仰為了找她,兩地 車,所以他是先回到台北,發現她失蹤之後,立刻返回清泉村找她?這一來一往也需好幾個鐘頭,他為什麼願意如此奔波?

他明明是在意她的,卻老是在每個人面前擺出與她不相干的死樣子,他到底在怕什麼呢?

她全身漲得快爆炸。未來的可能性或不可能性,回轉于她的腦海。她再度墜入忽冷忽熱的境地。

想見他!想把許多事情問清楚!

要死要活,好歹也給個清楚痛快!

梁千絮霍然站起來。

「妳要上哪兒去?」方塵納悶地問。

「去找那只現任的豬頭之王!」她面無表情地說。「你能不能升任冠軍,等我和他談完便有結論了。」

「好,我期待妳的加冕。」方塵莞爾一笑。

空氣里的味道是怡人的。

沿路過來的勇氣,在踏入他私人領域的那一塊,猶如冰塊入了火堆,瞬間化解于無形。

梁千絮遲疑地僵站在客廳里,開始自我懷疑她為何要來到這里。

方才她打電話回山上,大漢告訴她安可仰後腳也跟著回台北了。于是,她掏出久未使用的手機,查了凌曼宇經紀公司的電話,再撥過去,竟然便找到了她。

「安可仰的地址?我當然知道,妳拿枝筆抄下來。」凌曼宇悅耳的嗓音顯得過度熱誠了。「如果他不在家,備用鑰匙放在門口那株盆栽的水盤里,妳自己開門進去等,不必客氣。」

于是,她真的來了。

她沒有按門鈴,因為無法確定會面臨何種情景。她可以接受他不在家,卻無法忍受他懷里摟著一位艷姝前來應門。

他們初次在木屋相見時,便是類似的情景。于是她直接去拿備用鑰匙。

一進入敵營,她的蠻勇全飛走了。

空間里非常安靜。一種屬于他的特有氣息,瞬間溢滿胸肺。

原來,他的私人城堡就是這副模樣。沒有她想象中的婬亂道具或異情艷景,也沒有室內攀岩或熱帶植物的探險家風情。

十多坪的寬大空間里,主牆面是一整片的文化石,中央嵌著一部液晶電視屏幕。所有家具走黑白兩色的極簡風格,線條簡單俐落,色彩明快。

靜。

主人可能不在家。

好,梁千絮,趁妳的行蹤尚未敗露,速迷離去。

然而,她的腳有自己的主張。它們堅持黏在原地,不願向外移。

既然如此,便向內走吧!

她恍如夢游一般,緊捏著手中的鑰匙,步伐如攀越山岳,步步慢,步步險。

走廊上有三間緊閉的房門。或許他正在其中一間蒙頭大睡。

她按住左首第一間門把,小心翼翼地往內推……

迸董四柱大床,飄著浪漫的白紗蚊帳,帳子並未垂下。

床上,一具橫陳的陽剛軀體,上半身全果,下半身僅著一條運動短褲,兩只毛腿豪邁地岔開,幾乎佔去所有床面。

梁千絮動彈不得。

鎮住她的,不是安可仰暢快的睡姿,而是,他身旁的女孩。

小鈴當!

「喝!」她驚喘一聲,用力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尖叫出來。

鈴當的睡相比他更舒適愜意。她蜷成蝦米狀,枕在安可仰的小骯上,年輕的臉龐盈著滿足的淺笑,粉紅色小可愛和同色短褲幾乎遮下住什麼。

「他們……」梁千絮的心髒被一只隱形的手緊緊掐住。

不,任何人都行!就是不能動小鈴當!

她才十八歲,比一個小孩子大不了多少,他怎麼敢?

梁千絮覺得頭暈眼花,一堆星星在四周繞來繞去。

驀地,某個人悶悶地發了聲喊。她隨即意識到,那是自己發出的聲音。

「你這個可惡的男人!」

接著,在她的理智掌舵之前,她已經跳到床上去,抽出枕頭開始攻擊沉睡的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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