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沒有預料到,他們之間會發展得如此……深入。他是想過這中間或許必須表現出一定程度的體貼,以爭取她的信任感,但是,和她上床絕對不是預期中的事。要得到她的信任方法有許多種,他不必「為國捐軀」到這種程度。和她上床,是因為他也想要。
「所以,東西到手了?」旁邊傳來一陣懶洋洋的嗓音。
諾蘭回頭一看。
霍德斜倚在大門旁,正慵懶地等著他。
他盯著霍德胸前那只便衣警徽,然後彈了下手指,一名侍衛隊員立刻跑過來。
「查清楚是誰讓這個人拿到警徽的,確保那個人受到應得的處分。」
「是!」隊員雙腳一並行個禮,大步去執行命令。
「嘖嘖嘖,東西到手了,就翻臉不認人,真現實。」霍德懶洋洋地直起身走過來。
他這個詭異的妹婿有一副詭異的幽默感,常發作在很詭異的地方,于是諾蘭選擇對這副怨婦口吻置之不理,大步往廣場走過去。
霍德悠然地跟在他後頭。「我可以假定你現在是要去見我認為你要見的那個人嗎,『親愛的思克』?」
「那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諾蘭頭也不回,冷硬地道。
嘖,真是好大一塊又冰又酷的大石頭,一點都不有趣!
霍德真想知道,憑他這副死硬脾氣是怎樣扮演思克還成功的。
嗯……應該算成功吧?不然米亞也不會跌入這個圈套里。
從一開始,霍德就沒有想過要找正牌的思克。那小子太吵了,而且性格跳月兌,完全不受控制,找他來的話,一定捅出的樓子比收拾的還要多。
可是要讓諾蘭這塊茅坑旁的臭石頭來扮演思克,霍德也不太有把握,幸好最後還是成功了。除了要歸功諾蘭可能真的有幾分演技之外,最重要的,還是米亞對他們兄弟倆的不熟悉。
霍德深深相信,任何認識他們兩兄弟的人,絕對不會被這家伙給騙過。起碼光一記眼光就能把別人釘死的這份功力,思克絕對練兩千年都練不出來。
「我對她感到有些抱歉。」
天外飛來的一句話終于讓諾蘭回過頭。
當他發現霍德的神情竟然非常認真時,再度意外了一下。霍德是那種很典型的「只要是跟他無關的人,就算全死光了他也不會挑根眉毛」的男人。他竟然會對一個陌生女人感到歉意?
「真的。」霍德聳了聳肩。「我上一次見到她是在五年前。」
霍德盯著廣場上來來往往的人,神情是深思的。
「那天晚上我有點醉,回到房間時,她已經躺在我的床上了。我當時以為她是手下送給我的『禮物』,沒有想太多,正準備……」
「你可以不用說太多細節。」諾蘭不太爽地插嘴。
所以,米亞說的「十九歲時被送給一個男人」,原來就是他……
「總之,她當時被下了藥,神智並不十分清楚,我也以為她只是喝得太多的妓女而已,也不怎麼在意。就在我『略過一些細節』的時候,她突然恢復了一下神智,一看見是我,立刻露出十分驚恐的表情。我當時覺得不對勁,還來不及反應,她已經掙扎著吐出一句︰『我是加那的女兒!』」
諾蘭蹙起眉頭。
霍德看了妻舅一眼。「你應該明白我對加那的觀感。她一表明身分,我當然興致全消,當場跳下床喊人來。就在我的手下慌慌張張沖進來之前,她突然緊緊抓住我的手,對我說︰『救我。求你。』」霍德停了下來,兩個男人之間有片刻的靜默。
「當時我只覺得嫌惡,而且跟加那有關的人,我一點都不想踫,更何況是他的女兒!我怎麼可能把他的女兒安插在我身邊?我甩開她的手,看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她當時被下的藥應該很重,現在想想,加那應該是為了讓她不能反抗。可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她的意志力依然掙月兌藥物的束縛,努力地對我說︰『求求你,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你幫助我。』」
霍德站到諾蘭面前,神色和他一樣嚴肅。
「我後來想過,她應該是想盡了各種方法都沒成功,我是她月兌離加那唯一的機會。把她弄出來再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我卻沒有那麼做。
「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即使孤立無援也想赤手空拳打出一條活路!憑著這一點,我就該幫她一把的。」霍德直視著他。
「她現在是我的責任了。」諾蘭終于開口,嗓音低沉慎重。
霍德聳了聳肩,突然愉快地笑了起來。「你說的該死地對極了!我對替其它女人負責的事不感興趣,你們這幾個臭男人也不會喜歡我對令妹以外的女人負責吧?」
諾蘭給他冷颼颼的一眼。
「那就這樣了。」霍德慨然拍拍他的肩膀。「總之,這件事從此以後就與我不相干了,你們自己去想辦法吧!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再見了,親愛的妻舅。」
他吹著口哨,揮了揮手,愉快地往另一個方向走開。
米亞呆呆地坐在床沿。
她原以為自己會心碎,後來才發現,其實事情沒有那麼糟——只要她刻意放空,什麼都不想就好。
于是她就一直呆呆地坐著。沒有出聲,沒有感覺,甚至,沒有哭泣。時間過去了多久,她不知道,只知道窗口投進來的陽光從烈到溫,從溫到無厭,天色從明到澄,從澄到昏。她猜想,一天應該過去了吧?她的眼神機械性地游移著。這里是一間旅館房間,就在車站旁邊的,就是她早上離開的同一間。
奇怪他們竟然沒有把她扔進牢房里,她不是個共犯嗎?
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她。
她的腦子里突然響起來一句嚴厲的命令……噢,不能,她現在不能想他。她的思緒一落到那個方向,潛藏在四肢百骸的惡魔就威脅著要撕碎她。
于是,她讓她的思緒繼續浮移。
稍早有人送食物來,絲毫未動的餐盤目前還擺在床頭櫃上。外頭有人來來去去,但是步伐並不雜亂,听聲音就覺得充滿自信。
應該是侍衛隊的人吧?
思克派他的手下來保護她。
思克。
不,他不是思克,他是諾蘭。諾蘭……瞬間,毀天滅地的痛苦幾乎將她絞成碎塊。強烈的情緒順著這道微小的潰瘍蜂涌沖入她的心中!
米亞緊緊按著胸口,輕啞地痛喊一聲,整個人癱在身後的床上,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諾蘭,諾蘭……她被騙得真徹底……
為什麼?為什麼?她緊緊抓著胸口,甚至痛得掉不出眼淚來。
傻瓜,還用問為什麼嗎?這一切不是相當的明顯?
可是,他可以不必讓她愛上他啊!為什麼?為什麼……
他又沒有叫妳愛上他,是妳自己要傻乎乎愛上的!心里那個聲音,繼續無情地戳刺著她。
是啊,思克……諾蘭,從頭到尾沒有要求她愛上他,他甚至不曾給她任何承諾。
如今,他的所有回避都有了意義。
「等這一切過去之後」,他總是這樣說著。她還那麼傻,竊喜著,以為他的意思是他們在一切過去之後依然會在一起……不,等這一切過去之後!等這一切過去之後,他就可以擺月兌她了……
很辛苦吧,對他?
還得那樣的在她面前努力裝佯,讓她以為他是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米亞臉色慘白,翻身面對著天花板。
如果能哭出來就好了……
如果能哭出來,她的頭就不會那麼脹那麼痛,她的心起碼能用淚水填滿。
這樣空空洞洞的感覺,好恐怖,好殘忍,好像一切生命都從她的體內被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