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來運轉 第24頁

之前他跌下斷崖、被亂棒擊打、被車子拖撞,魄皆及時逃離體外,雖然受了創,主魂卻安然無恙,因此可以回奔到真身里,在靜滅中恢復真元。

她的水眸瞪得晶汪水燦,拚命瞠著他的手心與空無一物的石台。

他……他把他的真身收起來了!這……這可是道行極度精深才做得到的高難度動作。她活了幾百年以來,別說沒見過,連听都很少听人講過!

偶像!而且是超級偶像!

沒想到今天以前,他還是個普通、無趣、古板的會計師,轉眼之間竟然就變成偶像級人物,想想真不是滋味!

夏攻城舒了口氣,往石台上一坐,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眼下的情景有些古怪。他,西裝筆挺,衣履整潔,腳上踩著Bally皮鞋,腕上掛著Mefrag機械表,高坐在台上看起來英挺帥氣。

而她,衣著雖然不如他正式,卻也是一條合身的黑色絲質長褲,搭配同樣貼身的米白翻領襯衫,裹得一身曲線更婷娜動人。

這樣的一對璧人,若出現在台北的東區街頭,不會有任何突兀感,只會引來欣羨的目光。問題是,這里是某座不知名的深山,不是街頭的時裝表演秀,更別提他們倆的年紀都可以稱得上「古人」了。

起碼她是古人啦!他應該叫「古董」才對。

「過來。」他勾勾手指,像在叫小狽一樣。

「我也要!教我如何把真身收起來。」她指著腳旁的盆栽,一臉渴望。

他好笑地彎起嘴角。「再過幾年吧!」

意思就是她道行還不夠。

「還要過幾年?」她滿懷期待。

他從西裝口袋里模出一個計算機,東敲敲、西按按,滴滴答答算了一陣。

「兩百二十七年六個月又四天。」很精確的數字,非常夏攻城本色。

「為什麼?」她垮下臉。

「問我?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他挑高一邊眉毛,帥帥的模樣讓人越看越生氣。「活了七百多年,你學會了些什麼?」

「七百多年?原來我已經這麼老了!」玉京子慘叫。她一直以為自己還是五百多歲的青春小泵娘呢!

夏攻城嘆了口氣。她嫌七百歲小?

「我們這一種『人』,滿了千歲之後才算進入中級班。」

他知道她的道行尚淺,不若他三千五百年的修持,魂魄歸一之後,已經能通曉全程。看她的程度,頂多追溯到害他被亂棒擊身的那一段時間,便算呱呱叫了。

看來要向她聲討「偷去金丹」的罪名,也事發無由了,人家連想都想不起來。

「喂,你的口氣很瞧不起人哦。」

「不然你說說,你會什麼?」他好整以暇靠在石壁上,兩只手臂枕在腦袋底下,輕松得不得了。

「我……我會變成人。」

「嗯,還有呢?」他懶懶道。

「還會變成蛇。」

那不算。她能成功的幻身為蛇,大多數還要仰賴他那顆金丹的助益。

玉京子口中的「長發姊姊給了她一顆白色的蛋」,八成就是他當年被騙去的那顆金丹,她再把自己的魄灌注其中,成就了小白蛇的形體。那顆金丹是由他的精氣所聚合,多少蘊納了當年優游山林的靈氣,再加上她自身的經歷,兩相融合之下,才會形成混淆的記憶,讓她誤以為自己「前世也是一只蛇」。

換句話說,沒有他那顆金丹,她連一顆蛋都孵不出來。

但是夏攻城不急著挑她毛病。

「還有呢?」

「還有……我會從小蛇變成大蛇。」

「嗯,還有呢?」他怡然問道。

「還有,唔,也會從小人變成大人。」

反正翻來覆去不外乎變成人與變成蛇就對了。他都懶得接話了,留給她自己去覺得慚愧。

「唔,我……」玉京子實在是很想替自己多辯駁幾句,偏偏藝不如人是鐵錚錚的事實,容不得她狡賴。

她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蹲下來抱著真身,嗚嗚咽咽地哭了。

「奇怪,你哭什麼?我又沒欺負你。」夏攻城立刻坐直身。

她並沒有蓄意哭得很大聲來博取同情,只是縮手縮腳的抱著自己,嚶嚶掉眼淚。

「唉!你每次都用這一招。」他無奈地來到她身前,將她抱回石台上,穩穩地護在懷里。

「你……你神氣什麼?法力太低也不是我自個兒願意的……」她把整個身子縮成一團小球,抽抽噎噎地哭訴著。

「好吧好吧!」借人家笑話一下也不成?

「又沒有人跑來跟我說︰『你現在已經幾百多歲了,我數一二三,你就會變得很厲害。一二三,變!』」

「我知道。」他也不是有人跑來跟他「一二三,變」呀!

「我只是很單純地生活著,太陽下山就開花,太陽升起就落花,哪像你?都老成了精,一顆心長了十七、八個竅!」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心里泛嘀咕。

人家仙靈精怪隨著時日增長,漸漸與風雲水土等自然界的頻率相融和。等到靈竅一開,自然就懂得如何以意念來呼風喚雨,幻物成形;更有心的人就去拜師學藝,努力修道來提升自己,這和「心眼長不長竅」好像沒什麼關系。明明是她靈竅開得晚,卻要來怪別人。

「好了,你哭也哭夠了吧?」心里嘀咕歸嘀咕,一記溫存的吻仍舊映上她的頭頂心。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撲簌簌的淚水更洶涌地往外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以前她不是沒有用過「哭功」,卻多少看得出來是耍賴的成分居多。可是她現在的哭法,卻是真真切切、如假包換的悲泣——不刻意地大聲號哭,不四處亂抹淚,只是雙手緊緊捂著臉,指縫間沁出盛不住的晶瑩。

夏攻城被她哭得手足無措,兼莫名其妙。

「你究竟是在哭什麼,好歹說句話!這樣悶著頭猛掉淚,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他焦躁起來。

玉京子胡亂抹去滿頰的淚水,從他懷里爬到旁邊的空位去,背過去不理他。

「你別太得意,我也不見得有多喜歡你。」話中有很明顯的賭氣成分。

「噢。」他選擇最保守的回應。

他沒有反應的反應又傷了她的心。

「別以為我的能力比較低,你心里在想什麼我就不知道。」她恨恨地扯著衣角泄憤。「什麼『不再尋我了』、『離我越遠你越安全』,你也不搞清楚,我有沒有主動叫你來找過我?明明每次都是你自己莫名其妙地模上門,我一睜開眼楮就看到你了。」

「嗯。」他還是那副深思的調調,動作和語氣都慢吞吞的。

「我設陷阱抓過你嗎?教唆別人來害過你嗎?你自己運氣不好,怪得了誰?居然賴到我頭上!你想賴住我,還得看我願不願意呢!少臭美了!」

「那你願不願意?」

「呃?」

「你願不願意?」夏攻城很認真地看著她。

「我……我……」

「快,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他淡淡說。

「一個」選擇的機會?意思是,如果她搖蚌頭,他就從此天涯山水相別離,兩人再不相逢?如果她點個頭……天啊!還要她自已先點頭嗎?難道他連女孩子家的矜持也不能替她保留一點?

她真不是普通倒楣!本來以為一板一眼只是他化成人形之後的性格,沒想到他真性情就是如此;不像電視上的男主角那樣羅曼蒂克不打緊,還強迫她主動表白。

這算什麼?他們連個燭光都沒有,更別說晚餐了。說到晚餐,她肚子真的好餓……

嗚……越想越委屈……

「哇!不……不公平!嗚……臘燭,花,生菜沙拉,音樂……肚子餓……」

「好好好。」他懂了、他懂了。夏攻城頭痛地按住額角。「下次再補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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