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他的語匯似乎只儲存了一百零一個標準答案。
青蘿感到有些挫折。當主人的態度如此冷淡時,她如何厚著臉皮提出進一步的要求呢?
「撇開所有的不愉快,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她在話調中添入大量的輕快開朗。「您好,我叫董青蘿,為了某些曲折離奇的原因而出現在阿拉伯。等我們更熟稔之後,你或許會有興趣听一听。」
齊磊靠回椅背上,一言不發的打量她。
照理而言,一個曬得半死不活的外國女人應該畏縮又驚懼、急著想逃跑,而不是像她這樣鎮定自若。
麻煩!他在心底做下結論。一個略有姿色又禁受得起風苦的女人只會帶來麻煩,尤其在這種陽盛陰衰的沙漠小鎮里。
「中國女人都像妳這麼開放主動嗎?」他平穩的聲音恍然沒有溫度的撫觸,柔柔滑過她的肌膚。
「中國女人有沒有這麼開放我不知道,台灣女人像我這樣的倒是不少。」青蘿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天知道在他沒有溫度的盯視下還能維持開朗的笑弧,可是需要一點功力的。
危險!她在心底做下結論。一個地位像土番王、又能控制情緒的男人,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她還是速速離開他的領土為妙。
「妳來自台灣?」濃眉飛了一飛。
「是的。」話題轉往她期盼中的方向,青蘿連忙把握住機會。「請問我可不可以借用妳的電話,同台灣家人報平安?」
「不行。」他的回絕很平靜,也很干脆。
「為什麼?」青蘿愣了下。
「誰會在沙漠中央埋設電話線?」日影偏移,映像出他美得要命的微笑--而且帶著明顯的椰揄。
「你大哥明明向我保證小鎮上有聯外的通訊設備。」她話語隱含著控訴。
「我哥哥?妳是說麥達?」他放松全身的肌肉,更深的陷坐進沙發椅內。「他八成是指城內的衛星通訊系統。」
「那就對了。」她松了一口氣。「我可以借用一下您的通訊設備嗎?」
「不行。」
「為什麼?」她的眉心高高聳起來。
「最近總部正在調整波段,這一、兩天暫時收不到訊號。」他舒舒服服的閉目養神。
「怎麼會這麼湊巧?」她滿月復狐疑的問。他不會還記恨方才挨她一拳的事,存心找麻煩吧?
「這種事偶爾會發生,妳最好盡早習慣它。」他閑閑的蹺起長腿。
青蘿緊緊膛望著他,希望能看出一點點說謊或心虛的表情。結果,她當然失望了。
此時此刻,這男人的笑容就像極了他那開朗到近乎討人厭的哥哥!
「這里究竟是什麼鬼地方,居然連支電話都沒有?」薄慍的語氣泄漏出火藥味。
「咩--」一聲動物的尖叫劃破所有寧靜。
「咩,咩。」床角的飛飛被突如其來的慘叫嚇得跳起來。
騷動來自于城西的廣場。
齊磊迅速從沙發椅上彈起來,一秒鐘前的放松狀態彷佛只是出于她的想象。
「妳和飛飛留在這里。」他丟下簡潔的指令,蓄勢待發的軀體已經沖向門口。
「等一下,發生了什麼事?」青蘿听出那是羊群的尖叫,身為一個獸醫,她無法听憑動物受苦而無動于衷。
「我的『客人』到了。」他的話聲和眼裨同樣凌厲。「妳留在房里休息,在我回來之前不要亂跑。」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青蘿火速翻開薄被,一個箭步跳下地面。
然後,她立刻發現自己的失策!方才上床時。她的衣服褪到僅剩一件薄如蟬翼的長衫。光線從背後打入,玲瓏的曲線完全展露出來。
「妳無法提供任何幫……」他的話聲忽然中斷了。
這是所有男人看見女人春光乍現必然會有的反應,他是個男人,當然也不例外。
「啊!我的衣服呢?」她花容失色,連忙拉起被單掩住自己的嬌軀。「妳還看什麼?快把它還給我!」
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隆隆的動物蹄踏聲由遠而近,尖叫聲也一陣催過一陣。他的神色迅速恢復凝重。
「『女人』幫妳備妥了衣服,收在櫃子里。妳待在這里不準出去。」話未說完,高大優雅的身影已經閃出臥房外。
女人?他是指方才那位侍女?
「如果你的主人習于把『女人』與佣僕畫-等號,顯然我和他必須進行一番溝通了。」她鄭重的警告飛飛。
「咩。」飛飛明智的決定置身事外。
罷了,她只是暫時困居在此處,又不準備久待。這個土番王如何看待女人不關她的事!
青蘿拉開櫥櫃門,里頭掛滿了寬大又累贅的阿拉伯女衫。可是情勢緊迫,她沒有時間挑撿,隨手拉出一件就往身上套去。
另一聲尖銳的羊嘶讓她的心頭滴血。
「飛飛。你乖乖看家。」她閃身追了出去。
※※※
整群商旅非但進了城,情狀還相當淒慘。
六、七個人都有明顯的月兌水現象,駱駝背上的布絹貨物也沾滿了沙塵;沙漠暴風夾著大量沙石,威力相當驚人,刮在皮膚上往往半個小時就血肉模糊,直如被銳利的刀刃切割一般,布絹貨物當然更無法幸免。
青蘿倒不關心財物,那群隨行的羊只和駱駝才是她注目的焦點。
為了保持肉類新鮮,商旅通常將活羊及繁殖用的種羊,以趕集的形式流動于綠洲和沙城之間,駱駝更是比金錢更貴重的交通工具。目前人人受到妥善照料,連貨物都有專人收集,唯獨那群又痛又累的動物受到忽視。
居民只是匆匆用活動柵欄在廣場中央圈成一個圓,將動物暫時關在里頭,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們的需要。
她邁開大步,直直奔向圈欄處。
一道偉岸的人影打橫里跨出來,阻住她的去路。
「董小姐,您前來此處有何貴干?」齊磊的語氣冰冷,他並不習慣自己的命令被人忽視。
「我想看看自己能幫上什麼忙。」青蘿踮起腳尖看往他的後方。
目前已經有十來位城民正在照料傷患,麥達的身影也混雜在他們之間,其中卻沒有任何獸醫的蹤影--或許沙城里根本沒有獸醫。
「若您真的有心,不妨加入其它女人烹調食物的行列,目前傷患們非常需要補充營養。」這女人居然看不出來她正在佔用大家的寶貴時間!
「麥地什麼什麼的先生,你杵在這里和我吹胡子瞪眼楮的時間,已經足夠我處理好那只嚴重撕裂傷的小羊。」青蘿的語氣比他更堅定不移。
她舉步繞過如山的大塊頭。
「請你回去!」不周山又橫回她眼前。他下巴朝大屋的方向一點,冷冷的迸出命令。
青蘿也發火了。
「城主大人,你或許會很意外,可是在我的家鄉,『女人』除了是女佣的同義詞之外,還能代換為律師、法官、教師,以及目前最需要的;獸醫。」她伸出食指,每說一句便戳一下他的胸肌。「事情涉及我的專業領域時,我絕對不會讓步。所以,請移開你美麗的身體!」
她再度繞過冥頑不靈的大塊頭,奔向動物圈欄。
齊磊一臉陰煞的瞪著她的背影。什麼美麗的身體?既然這個台灣女人這麼愛逞強,就任她去吧!現在不讓她吃點苦頭,將來不曉得還要自作聰明多久。
十分鐘後,他發現自己被她支使得團團轉。
「抓緊牠的頭!別讓他移動!」青蘿喝出不悅的嬌斥。腦袋從羊後面探出來,又迅速縮回去。
「我正在努力。」他使勁揪緊兩只羊角,喃喃咒罵著。
城內唯一的醫生借了她幾項醫療器材--說是「借」,其實是被她硬拗來的。醫人的道具當然不比醫動物的器械來得稱手,但莽蕩黃沙之中,勉強將就著也過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