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訂房被取消了?"冷沉的聲高速出自于石藤靖和口中,陰沉的神色讓下顎中央那道溝痕顯得深刻。
他兩個月前預訂好的房間,居然被別人截足先登了!他必須淪落到某個不知名角落的爛套房里。他簡直不敢相信!
喜悅飯店的高級職員每年固定接待他七次以上,這四年來已經熟稔得足以明白一個事實──石藤靖和開始吹口哨的時候,便是他極度不悅的時候。
對于一個過去六天、馬不停蹄跑遍東南亞三國七個分公司的男人而言,他該死的有權利不爽到極點。
"不……不是的。"經理掏出手帕,擦去額角的汗水。"石藤先生,請多給我們一天的時間,明天正午一到,您一定可以順利住進一六0二號房。"
房務部主任連忙補充幾句,"敝飯店前幾天剛起用一項新的計算機系統,房務人員還不是非常熟悉操作方式,才會誤把您住邊的一六0二號房登記給另一位房客,這一切都是敝飯店的疏失。為了彌補您的不便,我們願意給您另一間更高級的住房,希望您能滿意。"
"我不要另外一間更高級的住房!"震怒的低吼猶如來自于閻羅王的令召。"如果我想住斑級套房,當初就會要求秘書預訂總統套房,可是我喜歡一六0二的視野和角度,就這簡單。"
禮賓經理瑟縮了一下,瞄向石藤靖和的蒲扇大手,猜測那只揉撫額頭的鐵掌何時會握成拳頭,擊向某個倒霉鬼,畢竟石藤靖和陰晴難測的脾氣可是出了名的。
說起"歐亞科技"與石藤家族的名字,沒听過的人大概都作古了。由日本石藤一氏領軍的"歐亞科技",近年來已經成為高科技國中的傳奇之一。
遠在二十幾年前計算機市場開始興盛時,大多數公司都執著于硬體設備的制造,"歐亞科技"卻力排眾議,相準了有朝一日軟體將主宰硬體。于是,他們推出第一波的商用軟體攻勢,成功的將"歐亞科技"推上亞洲的計算機龍頭地位,與美國的"微軟公司"凜然對望。
四年前石藤靖和說服家族掌門人──他的父親石藤老先生,表示"高科技研發"將為公司帶來更龐大的利益。于是,"歐亞科技"進一步跨入高科技產業,積極拓展科技發展的顛峰。
孰料,三年前一場毫無預警的心髒病只熄了老掌門人的生命之火,經營重擔霎時落在獨子石藤靖和的肩上,"歐亞科技"自此進入一人獨大的經營策略。
"歐亞科技"與喜悅飯店長期合作,凡是該公司員工郵差外宿,幾乎皆下榻于喜悅飯店位于當地的邊鎖飯店,他們得罪不起"歐亞科技"的龍頭老大。
必于石藤靖和的傳聞很多,絕大多數與他的性情有關。
據說他曾經取消在印尼的一千萬美元投資,只因為對方的商業代表言語不得體,打高爾夫球時講了一個極端侮辱日本人的黃色笑話。
據說他也曾在盛怒中,一拳打斷美方代表的門牙,只因那個洋鬼子對他的女秘書毛手毛腳。
當然也有他龍心大悅的時候。
他曾經包下日本一間大型游樂場,讓貧苦兒童度過生平最快樂忘憂的一天。
他敢曾投入巨額資金,預備興建一座芯片工廠,卻在動工前三天緊急叫停,只因那塊建地被證實是特殊候鳥的棲息地。
就因石藤靖和的喜怒于樂沒有一定的邏輯可循,他才會成為商場上的難纏人物。
然而,有一件事是無庸置疑的──只要情況開始發餿,必定由他知名的口哨聲揭起沖突的序章。
中國人"相由心生"這句話已經流傳了五百年,自然有幾分真實性。像石藤靖和這種硬底子的男人,配上剛強不屈的五官幾乎是天經地義的。
他五官中最醒目的部分就是那雙濃眉,又粗又黑,看起來就不像什善良老百姓;頭發根根似鐵,所以多年來一直保持比平頭更長一公分的短發造形;再加上他承襲了石藤家的壯碩身材,一百八十二公分的高度不算太稀奇,但是橫向的肩寬挺適合去打美式足球。
總而言之,用"又臭又硬"四個字來總結他的人格特質,料想不會引來太多爭議。
哪天不經營計算機公司時,他很適合到影藝界軋一腳,扮演山口組老大。
"我不在乎你們用何種方法,反正替我把一六0二號房換回來就是了。"該死的!
他有認床的毛病,除非待在熟悉的環境里,他才能好好睡上一覺。
經理和主任與望一眼,兩個人很有默契的走到旁邊分享悄悄話。
"經理,不如我們和現在的房客商量一下,請他換房間,大不了送他一晚免費的住宿。"主任低聲建議。
"對方如果不肯呢?"經理有些擔憂。
"再奉送早、午兩餐,他總該肯的。"主任清清喉嚨。"現在這個問題是出在飯店方面,我們有義務滿足每個客戶的需求。為了飯店的聲譽著想,小小的損失也是應該的。"
"可是,對方如果臨時有訪客……"經理又一遲疑。
"所有訪客必須透過櫃台通報才能上樓,我們先知會櫃台一聲,說一六0二號房已經換成石藤先生,這樣兩方人馬都不會錯過各自的訪客,豈不是兩全其美?"
"很好,你不愧是細心體貼的員工楷模。"經理感慨的拍拍他肩膀。
兩個人很合理的為自己的畏縮找到台階下。
"石藤先生,請您稍事休息片刻,工作人員很快便會為您處理好換房事宜。"經理走過來回報,並且向一位房務使了個眼色。
三十分鐘後,瀕臨爆發邊緣的石藤靖和成功地要回了他心愛的一六0二號房。
目前為止,一切進展得相當順利。
黃少貞順利通過櫃台人員那關,他們識得她是老板千金的好友,沒有多盤問。
上達十六樓之前,她先到餐廳吧台點了一小杯龍舌蘭灑,讓狂怦的心律調回正常的速度。對于一個滴酒不沾的人,一杯與一整瓶酒並無差別,都足以擺平她。她有點醉了。酒意稍微麻痹了她的神經,讓她轉頭落跑的念頭遲緩下來。
黃少貞就著電梯的鏡面牆審視自己。
她已經盡可能把自己打扮得妖魅冶艷了,豐潤的青絲往上攬高,用玳瑁發夾松松地綰住,兩綹小鬈絲竽落在肩上,襯月兌出柔滑白女敕的頸項。
澳良式旗袍包裹住她的嬌軀,高領剪裁看保守,實則不然,因為整件旗袍以黑色薄紗制成,里面原本還有一件同色系的天鵝絨襯底,可是為了達到"浪蕩女妖"的目的,她舍內襯而不穿,只在外面圍了一條長披肩。一旦把披肩拿下來,曼妙的曲線一覽無遺。
她特地選焙了最濃艷的彩妝色系,火紅色的唇彩,咖啡色的眼影,摻了銀粉的腮紅。
今夜的她不是大學里的國文講師,而是月歷上的香艷女郎……起碼她希望如此。
"我犧牲得夠徹底了……那個日本鬼子若是不上鉤,我也黔驢技窮了。"她喃喃對鏡中人自語。
"叮咚!"清脆的鈴聲听在她耳里卻像喪鐘。
"十六樓到了。"電梯小弟愉快的說。
黃少貞倏瞪著電梯外面,兩只腳卻釘在地上般,動彈不得。
"小姐?"耳旁響起小弟的詢喚。
"喔……對不起!"她連忙跨出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