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這副死樣子他也看慣了,婉言開導也沒用,不如等她自己掙月兌愁雲慘霧,省得他浪費唇舌。
于是他主動引路,走向斜前方的小鮑園,拉著她坐在一張石椅上,任憑維箴去長吁短嘆,傷春悲秋,他自顧自地享受和煦的午後秋風。
前方幾公尺,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在蕩秋千,先用驚懾的眼光瞄瞄他,最後落在維箴身上,似乎因為他的存在而遲疑,打不定主意是否應該接近他們。
「那個小表好像認識你。」他頂高維箴下巴,讓他注視正前方。
「強強!」她終于曙光乍現,綻出溫暖的笑顏。「強強和他爸爸剛搬來不久,他爸爸最近調職到附近的國中教書。」
小男孩受到她的鼓舞,再猶疑地瞄他一眼,終于鼓起勇氣,羞怯的接近兩人。
「阿姨。」強強偎近她那一側,怯生生地打量他的神色後,終于補上一句︰「叔叔。」
「嗯。」範孤鴻的態度很冷淡。他並不特別喜歡小孩,也很少和這個年齡層的人類相處。
維箴就截然不同了。看得出她是那種視兒童如天使的典型女性。
「強強,你怎麼一個人在公園玩,你爸爸呢?」她認識強強個把月,好像不曾見過他和其他小朋友玩在一起。
「爸爸星期日下午值班。」小男生害羞的回答,眼角忍不住一直偷瞄範孤鴻。
他被覷瞄得莫名其妙,逮著機會,突然側頭和小男生四目相交個正著。
範孤鴻自認長相並不嚇人,或許狂放了一點,但無論如何也構不上「嚇到小孩」的程度,可小男生的反應卻強烈得讓他開始自我懷疑。
強強被他一看,小身體重重一震,眼中浮現驚措慌亂的神色,整張小臉霍地躲到維箴背後。
「範!」維箴怒斥他。
「我又怎麼了?」他不過是隨便瞄了小表一眼,又做錯了什麼?
「強強,別理他,阿姨陪你玩。」她安慰性質地撫觸小男生的頭。
「不要!我要回家了。」強強突然跳開一大步,頭也不回地跑開。
範孤鴻緊盯著遠去的瘦弱背影,腦中有一個念頭隱約被牽動。
「你哦!老是喜歡欺負小狽和小孩。」維箴跳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斥責他。
「小姐言重了。」他又好氣又好笑。喜歡小孩又沒獎品可拿,他哪來這等興致。
「我警告你哦!以後再見到強強,你一定要對他和藹可親一些,強強很怕陌生人,尤其是男人。」她終于展現出主人訓誡下人的權威。
「奇怪了,他要怕就怕,我又沒要求那個小表接近我。」他咕噥出不平之鳴。
「他叫‘強強’,不叫‘小表’,蘇格拉底叫‘蘇格拉底’,不叫‘那只狗’。」
「嗯。」他懶得反駁。為了那只狗動干戈,不值得。
「還有,你對彭先生也要客氣一點,他是繼母大人的未婚夫,等于是我未來的繼父,你未來的老板,知道嗎?」
「喔。」未來是一個漫長無期的名詞,他不在乎。
「你真的記清楚了?」她頓了頓,復又強調。「繼母大人已經和他定親,你要對人家謙沖有禮。」
「你提第一次時我就听見了。」他懶洋洋地起身,邁開步伐往馬路走去。「動作快點,晚餐還沒著落。」
維箴瞪視他巍峨的背影,總覺得心有不甘,可也實在找不著什麼主題好呼喝他。
她沉著不悅的俏臉跟上去,默默並行在他身側。
半晌,他的手肘忽然頂了頂她的手臂。
「我覺得你比她可愛。」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解釋。
她別過臉,裝做沒听見,嘴角卻不自覺地揚高起來。
第四章
又來了!?
範孤鴻睜開眼,牆上的鐘指在十二點整。他開始嘰嚕咕噥的詛咒。
憑良心說,葉家能吸引小偷光臨的財物連冠上「乏善可陳」的說法,都嫌太豐富了一點。根據陸雙絲的說法,她們家的財產目前全杠進位于中山北路的餐館,因此那些小偷之輩一天到晚模上門來,擾他清眠,實在缺乏職業道德。
明天開始,他決定大書一幅「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匾額掛在葉家外門上,提醒賊兄——這戶人家麻煩你以後自動省略,不用再潛進來浪費時間了。
廚房後門的敲擊聲益發明顯。
有監于上回的入侵事件,他在後門添裝了兩道強化鎖,從戶外是扳不開的。
為了以防萬一,他先檢查一下蘇格拉底的所在位置,確定那只蠢狗鑽進維箴的香閨之後就留睡在里頭,這才無聲地潛下樓。
廚房外的小賊比他想像中更囂張,瞎踫半天撬不開鎖,居然握住門把使勁的搖晃。
他翻個白眼問蒼天,然後小心翼翼的松開鎖扣。偷兒入侵的那一刻,奇擊發動!
他單手反扣住對方的兩只細腕,另一手高高將對方舉離地面。那個小偷兒也真硬氣,事出突然的被制伏,竟吭也不吭一聲,兩只眼楮與他緊緊膠望。
居然是個女孩子,而且還相當年輕,頂多雙十年華吧!他冷冷地哼了聲,揪著賊人往客廳走,隨手摜到長沙發上。這年頭的頑劣少女不教不乖,趁便給她點顏色瞧瞧。
「我已經放過你一回,沒想到你膽大包天,居然敢嘗試第二次。」他揚了揚陰濃的黑煞眉。「你住在哪里?電話號碼呢?」
「你又住在哪里?」少女的眉目神情比他更酷。
「還嘴刁!?」他屈起食指賞她腦袋一個爆栗。「我要不通知你父母過來領人,要不就聯絡派出所過來抓人,你最好乖乖招出來。」
二樓終于響起後知後覺的腳步聲,緊張大師高維箴現身于樓梯口,兩撇柳眉糾成蝴蝶結。
「範,又有小偷闖進來了?」她憂心忡忡地走下來。「管子曰︰福不擇家,禍不索人。照理說,禍害不該持續降臨在特定的人家,而我們家卻一再發生同樣的夜襲事件,有可能未來會引發不祥的意外哦!好可怕!」
怎麼東方哲學盡教這些天災橫禍的謬論!他暫時不想搭理她,眼角一橫,驀地瞧見被他揪進來的女賊也在翻白眼,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小表,你扮什麼鬼臉?」第二記爆栗當頭敲下去。「我又沒邀請你進門,你還敢給我裝那副苦相!」
「喂,你的手腳給我放規矩點。」小賊居然比他更大牌,兩手盤在胸前,陰涼詭異地斜睨著他。
「啊……」維箴聞見賊人的冷聲,陡然如觸電一般。
天性上範孤鴻就懶得與小偷之輩耍狠,然而這小女生年紀輕輕,還有藥救,他並不介意嚇她一嚇,也省得她以為葉宅沒大人,容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闖空門。他兩腿避開,掛著狠惡的微笑睥睨小表,半果的上身與狂散的發仿若一尊凶神惡煞。
「我警告你……」旁邊控了兩根怯弱的手指頭輕擰他腋下,中斷他威震八方的訓誡。「干什麼?」
維箴被他瞪得心慌意亂,怯怯的低嚅︰「我覺得,大家坐下來,凡事好商量……」
「我知道。」他揮手攆開煩人的母蚊子。「小表,時間不早,大家也都累了,我們沒空耗在這里陪你……」
不屈不撓的食指又戳了戳他。「你想做什麼?」他回頭做出習慣動作,指關節頂她的下巴一下。「肚子餓了就去冰箱找宵夜吃,這里交給我負責。」
不知何時,雙絲已經站立在大女兒身後,兩人都擺出大難臨頭的苦瓜臉,四只竊瞄他的水眸猶如看著一位即將送上刑場的重刑犯。
于是,聰明如他,立刻明白發生某種不預料的意外。
「你負得起嗎?」冷冷的反詢出自小偷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