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佣正傳 第10頁

「我叫陸雙絲。」男性的欣賞是滿足女人虛榮的主要糧食,她當然也不能免俗。雙絲紅了臉蛋,半出于害羞,半出于欣賞。「我是維箴的繼母。」

「哦——維箴從沒告訴過我,葉家有一位令人驚艷萬分的女主人。」他緩緩彎下腰,貼吻向美女的玉手。

粗糙的手背突兀的切入,險險害他的嘴唇失去貞節。

「而且這位令人驚艷的女主人恰好被別人訂走了。」低沉的語音充滿敵意。

範孤鴻抬頭,瞧瞧是哪號程咬金壞了他調情的興致。比他高半顆頭的大個子梗在美女與他之間,目露凶光,同時也正掂著他的斤兩。印象中,他仰頭看人的機會並不常有,在男人的體型中,他已經算高大的品種,難得在台灣踫見一棵超過一九0的大蘿卜。從大塊頭男子充滿佔有欲的站姿來看,美人兒與他必是關系匪淺。

唉!美女與野獸,糟蹋了。

「維箴很厲害嘛!」大塊頭冷冷瞄他一眼,語中帶刺地嘲諷。「看不出來她還懂得趁家里沒大人,帶個野男人回來。」

「你講話放干淨點,沖著我來就好,沒必要扯上旁人。」口頭上的侮辱他向來不放在心上,但牽扯到維箴又是另一回事。

雙絲連忙介入兩只斗牛之間充當和事佬。

「不準你說我女兒壞話!」她遣責性的拍打未婚夫彭槐安一下,再轉頭對他甜知。「這位先生,您是?」

「我姓範。」

「是誰啊?你和客人為什麼站在門口說話?」維箴姍姍來遲,從他背後踮起腳來探頭探腦。「繼母大人,彭先生,你們從香港回來啦?」她推開男佣,迎了上去。「繼母大人,听我說!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你離開的時候,家里發生好多大事,最嚴重的就是——我們的冷氣又壞了,我請範先生幫忙檢查過,但這次可能修不好了,因為壓縮機已經壽終正寢。你一定了解,冷氣不是我弄壞的,是它自個的時辰到了,改天萌萌回來怪罪我的時候,你務必站出來幫我說話,還有……」

「給你。」沁著水珠子的可樂鋁罐出現在她眼前。

「干嘛?」她愣愣的問。也不見範孤鴻有什麼動作,怎麼轉眼間他已繞去廚房,拿了飲料出來?

「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你不渴?」他拉開海尼根拉環,逕自灌了一大口。嗯,又涼又爽!「大家進來坐,把這兒當自己家一樣,別客氣。」

他大手一揮,邀請眾路人馬移駕客廳,然後自動自發的轉進廚房切水果。動靜舉止之間,依然輻射著逼人的狂放魅力。

雙絲越看越奇怪。可不常有男人在老宅子里指揮調度,反將她們葉家女人視為客人的。

「維箴,他是你男朋友?」連她也想對繼女刮目相看。士別數日,維箴身邊忽然就冒出一個俊男。

「才不是。」維箴的臉頰火辣辣地燒紅。「前幾天範先生來應徽工作,我考了他幾項家事技能,他都順利過關,所以我就自選作主雇用他了。他的名字叫範孤鴻。」

「哈,男佣!」彭槐安冷哼一聲地嗤笑出來。原來是個佣人而已!他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倒也不是他和姓範的有啥深仇大怨,只是,為了後半生幸福著想,在雙絲尚未下嫁給他之前,任何有機會與她朝夕相處的異性都成了他的心月復大患,尤以適婚年齡的男子為最。瞧姓範的方才那副急色相,怕也是對他未婚妻存有非分之想,此人不可不防。

「無貴賤。」雙絲嬌嗔道︰「你是不是也輕視我煮飯婆的身份?」

「繼母大人,你別誤會彭先生,其實輕視你煮飯婆身份的人是我和萌萌。」維箴老老實實的接腔。

彭槐安當場爆笑。

「你笑什麼?」雙絲氣惱地握起粉拳捶他。

「吃水果。」花式果盤被端放在茶幾中央。

中間一圈半月形的紅隻果,大小、弧度切分得工整劃一,外圍一圈鮮艷的柳澄,果皮被細心地肅下一半,肅離部分還順手切出幾刀花樣,放置在最外層的芭樂已去掉籽,切成滾刀塊。雙絲看得咋舌不下,眸中盈著仰之彌高的崇敬。這盤色彩繽紛的藝術品,她不曉得應該吃它還是膜拜它。

「時間太多。」彭槐安吃味的嘀咕。

範孤鴻無所謂的聳聳肩。沒辦法,他無聊,只好切水果玩。柳橙是他昨晚閑著沒事,邊看電視邊玩水果刀的成品,切著切著就切了一大盤。

既然女主人回家了,他的買畫行動不妨先放出一點風聲。

「維箴,我剛才向你提過的畫作,你還記得吧?」他的眼楮看似專注在她身上,其實正敏銳的偵測著其他人的反應。

「什麼畫?」雙絲好奇地插口。

「他想買幾幅字畫。」維箴無可避免的注意到,繼母大人好像對範孤鴻積有十成的好感,反之亦然。其實理當如此,男人總是偏好繼母大人這類型的亮麗美女。而她頂多像個灰暗的酸書生罷了!

奇哉!她怎麼忽然計較起這些小事?繼母大人的美艷和受異性歡迎,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她現在才生出計較的心意,豈不是遲了一些?

外貌之事由不得人,一切有緣法,如露亦如電,沒什麼好放在心上的。

可以……唉!她又開始覺得憂郁了。

「範先生,你偏好哪位前輩的作品?」談到字畫,雙絲多少感興趣,她只有一天緣分的亡夫也曾薈集字畫成痴。

「你叫我‘範’就好,不必加上先生。我只是您的雇佣。」他迷死人的微微一笑。「我的財務狀況並不富裕,只供得起臨摹的字畫,最好葉夫人有認識的人願意出讓。」魚網灑下海。雙絲聞言頓了一頓,仿佛待欲說些什麼,卻又停口。

「呃……買賣字畫的事情,彭先生了解得比較透徹,你應該詢問他才對。」他指向身旁的男伴,雖說彭槐安已成了她未婚夫,但「彭先生」三字叫順口,無論如何也改不過來。

「抱歉,我很少接觸仿字或仿畫。」彭槐安冷嘲道。沒錢就認命,不用學文人名士附庸風雅。

範孤鴻眼芒一閃。黃老頭有言在先,所以他並不意外葉夫人規避的態度,若想讓葉家釋出任何一幅藝作,勢必得耗費幾許心力。他只是好奇,為何葉家女人緊緊扣住那些不值錢的仿字畫?

身旁突然響起一聲長嘆。

他反手扭轉維箴的臉龐,和她面面相望。「你在想什麼?」

這女人動不動就嘆氣,只差沒面對西北邊張開嘴巴,喝點風、吃些雨,咳兩口血,偶爾林黛玉葬花。

他的舉動喚回維箴飄蕩的靈魂。萌萌和繼母大人已經很習慣她的怪異,而她也很習慣人家「習慣」她的灰色,偏生他總像看不慣似的,不按牌理出牌地介入她的愁雲慘霧里。

「寵辱若驚,夫復何言?唉!」她搖頭晃腦的嘆息。

當場三個人都听不懂她在講什麼。

她這樣的癥狀到底維持多久了?範孤鴻啼笑皆非。

「走走走!陪我出去買今天晚餐的材料。」他看不下去了。

「唉!」維箴再長吁一聲,乖乖的被他拉起身,往門外走。

屋外人間,長空一色,流雲聚散沉浮,活月兌月兌是人世間悲歡離合的寫照。秋陽正艷,卻揚不起她心頭的輕盈快意。來往的車陣猶如彩繩,牽續起已知的現在,和未知的他鄉。

「唉!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她淺聲低吟。

「你想吃梅干扣肉還是鹵蹄膀?」

「我要吃什錦面。」她深深嘆息。

真難為了她,不同的話題還可以維持相同的低調。範孤鴻實在很懷疑她活在哪個八股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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