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人格有問題……維箴悲從中來,扭著雙手,淚珠滴滴答答的垂落在手背後上。
範孤鴻胸口抽緊,險些心髒病發作。
「你,你,你在……哭嗎?」他很謹慎、很小心、很遲疑地問。
「都是我……是我做人太失敗……」她抽抽噎噎地哽咽著。
「該負責任的人是我,與你無關!」雖然他深深體會維箴的思緒有天馬行空的習慣,這並不表示他隨時追得上她的步伐。
「老子說,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既然我已經失去了德行,接下來就會是一個無仁無義的行尸走肉。我有何面目為人師表?」她哀哀切切的陳述,墜下第二波洪流。「方才在蘇家,你說錯了,其實愧讀聖賢書的人是我……嗚……」
「又是老子。」這具千年古尸讓他感冒了。「那家伙是別人的‘老子’,又不是你‘老子’,你干嘛那麼信他的?」
「你說什麼?」她怒目而視。
「抱歉。」算了,他惹不起她。
維箴揩掉酸楚的淚,悠悠啟齒。「你無法體會我的心情,我也不強求。可是你要答應我,以後不能再像今天這樣失去控制。」
半顆淚沾附于粉頰上,隨這映出瑩潤的粉柔,教人分不清是肌膚清女敕,或是淚珠晶瑩。他恍然回思起自己動身前來台灣之前,曾經走訪唐人街的幾間字幅畫鋪,增加對中國藝術的基本認識。在其中一間老字號畫廊里,曾經見到一幅「秋雨菊花圖」,畫中秋菊並未因為黑白的水墨顏色而失了真,反而更襯出花瓣上的兩顆水滴澄圓剔透,仿佛欲滑出畫紙來。畫紙側方題有兩句落款︰「秋菊有佳色,晨露著其英。」
賣畫老人在一旁搖頭晃腦的解釋著︰「菊花開得鮮黃燦爛也,頂多是‘賞心悅目’而已,少了幾分神髓。惟有花瓣沾上雨露。猶如美人頰上帶淚,艷美中藏著淒傷,才是真正的花中極品。這幅畫,神與韻拿捏得恰到好處。」
而玉容帶淚的維箴,神與韻不也生動得恰到好處嗎?他的心緒無可避免的蕩漾著遐思。
「你……你傻愣愣的瞧著我做什麼?」她別扭的推他一把,被他凝瞧得渾身不自在。
範孤鴻仍然呆呆怔怔的,不知在緬想些什麼。
異樣的情潮彌漫于室內,牽動她體內的燥亂不安,她急急站起身,甩月兌他的箝制。
「我下樓幫你洗碗,免得你待會兒沾濕了繃帶。」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足下第一步還來不及跨出去,她的背心已經與他的前胸粘成一片。
和女學問家調情實在需要一點技巧,範孤鴻模糊地想。
有些女人偏愛熱情、迅速、狂野的對待,像火一樣,熱呼呼的燒卷而過,又聲光十足的煙滅。有些女人則必須慢慢的、按部就班的來,如水一般,柔柔緩緩地卸下她們的心防。而維箴完全不適用這兩者。激狂的大動作會駭著她,況且她本質上也不是熱情如火的女子;可太溫緩的步調又會給她足夠的時間改變心意。
維箴宛如一處未經探勘的聖域,必須以最縴細的頭腦來加以開發。一丁一點的不經心,都可能讓他失去重訪這塊領土的通行權。
事實上,他不懂自己怎麼還能如此條條有理的分析情況,大腦中央的控制區早已隆發鳴著火山暴發的警報,目前的一切思考動作,純粹只是多年累積下來的經驗在主宰著反應。
她很安靜,並未毛毛躁躁的掙月兌。這應該是好現象,他混沌的想。
「可是我有一種感覺……」如夢如魅的呢喃吹熱她的後耳。「往後,你有很多機會看見我‘失去控制’的模樣。」
她只是單純,而非蠢笨,呆子也知道他在暗示些什麼。他的氣息似乎蘊藏著魔力,將一股暖洋洋的熱意吹進她體內,從頭到腳,四肢百骸仿如置身一間又濕又熱的三溫暖室里,渾身軟綿綿的。
「你那一身蠻力,我可擋不住你。」她力持鎮定,假裝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
但是兩只紅通通的耳垂早已泄漏一切。
「不管。我們倆每次都被打斷,今天一定要有始有終。」他低聲樣裝出惡狠狠的口氣,從身後緊緊環擁住她。
語氣是耍懶的、霸道的,動作卻如清晨的微風。維箴仍然不敢相信那種男與女的追逐會真實的發生在她身上。
「我才不要理你。」芳心怦怦亂跳,腦中反復旋轉著同樣的字眼,該不該?該不該?該不該?旋繞旋繞旋繞,終至在她眼前迸放出不盡的絢爛色彩。
「誰要你理我?」他壞壞的笑,反身擁著她倒回床榻。「我想辦法自得其樂。」
老天爺!他默默求告。千萬別讓她現在喊停,否則他會經脈錯亂、全身血液逆流而死。
她沒說話。範孤鴻的心髒幾乎因為強烈的解月兌而停止。沒說話即表示她不反對。
「給你兩秒鐘反悔。」他邪笑的勾望住她,維箴的紅唇正要蠕動些話語,他柔柔地報出時限。「一、二,時間到,來不及了。」
灼熱的唇帶著令人屏息的狂烈吻住她。其實,早在他們相遇的初始,那個吹拂著徐徐山風的午後,一切就已來不及了。
***
短短幾天,秋老虎收起風狂雨驟的暴吼,天候回復成天高氣朗的舒適。
絕妙的星期天,美麗的下午兩點,萌萌端坐在長桌首位,靜聆兩們家庭成員報告完來龍去脈。她離家一個星期就能發生這麼許多雞飛狗跳的新聞,真服了她老姊和繼母大人的「看家本領」。
「因為強強受到嚴重的外傷,範非常非常非常生氣……」維箴語後的點點點尚未說完,雙絲立刻接口︰「于是他也跑去蘇家,痛打他一番!」
「範也打了強強一頓?」萌萌揚起右邊的柳眉,立刻對男佣刮目相看。「不錯嘛,真英勇。」
「不是啦,範上門找蘇老師晦氣。」維箴趕緊加上一句注腳。
萌萌翻個白眼。「好吧,繼續。」
雙絲再接再厲。「重點是,範和我們一起把他送到醫院,醫院立刻表示這個案子必須請有關單位處理。」
「那麼範怎麼沒被關進警察局里?」她詫異的道。
「警察拘捕範做什麼?小孩子又不是他打傷的。」維箴馬上為強強的救命恩人叫屈。
「警察抵達醫院,難道蘇偉翔沒有乘機指控他?」她沒想到施暴者也有良心發現的時刻。
「蘇偉翔又不在醫院里。」
萌萌嘆口氣。「你們方才明明說送了去醫院。」
「我們是送強強去醫院。」維箴捺著性子補充。
「你們怕時間太多,小孩子嗝不了氣?居然先痛打姓蘇的一頓才送小孩去醫院。」她委實服了這標人的危機處理程序。原本以為現場有彭槐安和範在場,兩位男士應該能掌握大局的。
「不是啦。」維箴沮喪得想撕扯頭發。「我們先送強強去醫院,隔天才發生範痛打蘇老師這件事。」
「萌萌,你以前很聰明伶俐的,怎麼最近變成漿糊腦袋?」雙絲狐疑地盯望住她,仿佛她突然長出兩顆頭顱,多出的那顆頭還是屬驢的。
頭好痛……萌萌開始了解家庭暴力形成的原因,現在她便產生施行家庭暴力的行動。
「你們罰我枯坐在餐桌前面五十分鐘,究竟想傳達什麼訊息給我?」眼見兩張紅唇同時張開,又想搶話,她立刻興起一只手叫暫停。「且慢,五句話以內說完。」
五句?兩個女人低頭,嘰哩咕嚕地扳著手指默數幾秒鐘。
「我算了兩次都需要七句。」維箴沮喪的通報繼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