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豆戀曲 第23頁

「怎麼去的?」他依然溫和如水。

「嗯……就……反正也不遠。」

「所以妳走路去?」他益發的和藹可親。

繞珍鼓起勇氣,迎向他的焦點,終于知道--主人火大了!

他為何能飆得完全不動聲色?

「沒有呀!」她再撥一次額發。算了,看樣子他一定知情,干脆自首,或許可以減輕刑責。「我……開妳的車出去的。」

袁克殊輕哦了一聲,緩緩點頭,全然的西線無戰事。

爐上的水壺發出響亮的尖叫,提醒主人清水已經沸騰。他沉緩地提起熱水壺,為自己沖泡一杯錫蘭紅茶。

凝結的氣氛幾乎勒得她喘不過氣來,繞珍寧可他對自己大吼大叫,也勝過這種惴惴難安的心境。

「你是不是很想……罵我?」她主動提供罰則。

行刑者不動聲色,背倚著流理台,透過杯中的氤氳霧氣打量她。

「如果……你真的無法克制自己的脾氣,我……我……」她迥避開眼光,無奈地聳了聳肩。

他動了!

茶杯被幾根極端冷靜的手指擱回流理台上,兩只長腿一步步邁向她,沉穩地、堅定地,絲毫不急躁。

繞珍吞了口口水,下意識往後撤退,直到她發覺自己的背脊抵住磚牆。

健碩的手臂撐住她臉頰兩側的牆面,他緩緩傾身向前,直到兩人的鼻尖幾乎相觸。姿態優雅,卻充滿威脅性。

「妳!」耳語般的字句敲進她的心坎里。「只要再踫一次奧迪的方向盤,相不相信我敢用安全帶將妳綁在前座,用平底鍋揍暈,然後連人帶車推進池塘里,讓令尊、令堂一輩子也找不到妳?」

繞珍驚駭地望進他眼底,悚然辨明話語中的真實性。

他是認真的!她無助地屏住呼吸。

火熱的怒焰將他的心凍結成冰雪,聞不出一絲人氣。她倏地了解,盛怒中的袁克殊確實有可能、也有能力毀人于無形,而她竟疏忽地從未發覺。

是他隱藏得太好?或者她觀察力太遲頓?

「嗯?妳相不相信?」他平靜而冰冷地追問。

「相……相信……」

袁克殊猛地暴吼出來……

「那妳為什麼故意試煉我的耐心?」

她駭出啞然的呼叫。「啊……」

他狠命地捶了牆壁一拳。

「我甚至不曉得妳有沒有駕照,假如半途出了車禍怎麼辦?巴黎充滿了三教九流的貨色,妳曉不曉得外頭有多少人等著拿妳這種觀光客開刀?法國的道路妳熟嗎?交通法規妳了解嗎?妳會說法文嗎?或者認識本地的朋友?妳記不記得這里的電話號碼?如果臨時出事了,上哪兒求助?妳給我說呀!」雷公嗓轟隆隆地追擊她。

繞珍完全被震懾住。

「我……我又不會……」

「不會什麼?不會被搶、被撞、被砍、被綁架?」他咄咄逼人。「告訴妳,上個星期有一位中國女留學生被奸殺,尸體扔進塞納河喂魚,請問妳對這條新聞有什麼高見?」

「我……我……」繞珍不知從哪里生出一股蠻牛脾氣。「她又不是我殺的!你凶我做什麼?」

「妳--」他額上的青筋暴露。

「歸根究柢,我是出于一番好心。冰箱里彈盡糧絕,我不上街購物,哪來的食物下肚?我瞧你熬夜工作二十個小時,好心的不想吵醒你,這才私自行動。即使偷開你的車算我不對,但是我已經考上台灣駕照,又不是完全沒踫過方向盤的生手,你想罵人也得罵得有點根據!再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嘴里說說也就明白了,干嘛大吵大嚷地吼人?」

「問題是……」

「我只不過離開半個小時,就被謾罵成臭頭,那你呢?你將自己關進工作間二十多個鐘頭,天塌下來也不睬,我說過你一句話沒有?你究竟將我帶來法國做什麼?陪你坐『工作監』嗎?」

「可……」他的氣勢稍微餒了。

四季豆私自駕車、威脅他人交通安全的行為當然必須加以懲戒,不過她也說中了一個事實,他確實是有心騙她同來服「工作役」的。然而,他自認聰明猶勝所羅門王,理當不能在口頭上認可她的疑心。

「還有,是你自己留言要求我正午喚醒你的。」繞珍戳了戳他胸口。「我偷偷地溜出去又偷偷地溜回來,一根頭發也沒少,倘若你繼續蒙頭睡大覺,起床之後甚至不會發覺,這一番爭吵也就不至于產生。你干嘛說話不守信用,提早醒過來?」

「我……」連他提早醒來也有錯?

「『我』什麼?你給我說呀!」她將同樣的罵詞扔回他臉上。

袁克殊終于了解她為何養成撥頭發的習慣。他煩躁地效法她慣有的動作,怒氣完全沉澱下來。

「妳為何以為自己離開我身邊,我會沒有感覺呢?」

她品味著言下潛藏的無盡深意,一時之間竟然語塞。

不是她多心,袁克殊的口吻、用字在在吐露著曖昧,一雙炯炯的人的瞳仁幾乎燒穿了她的皮相,直直烙印靈魂的最深處。

「無聊!我不跟你說了,你負責打理午餐。」她鑽出鐵臂環成的監牢,拒絕面對他,以免被「敵人」搜集到她赧紅失措的訊息。

袁克殊並未阻止她。

繞珍慢慢踱進客廳,對于他不行不動的舉止竟然覺得……覺得有點失望。

或許,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憤怒……

NIKE球鞋甫踩上第二級樓梯,嬌軀徒然被硬扯進懷里。

她硬是將輕呼含在嘴里。

空氣濃度忽然變得稀薄了。

溫熱的吐納吹拂著她的耳際,漸漸移向前,直到一顆黝黑的頭顱埋進她頸肩,燒鐵似的唇印上她的玉項。

他正面的每處隆起、凹陷、堅硬、挺拔,緊緊契合著她背部的玲瓏曲線,毫無一絲間隙。

一雙手掌著落在右側的酥胸下,正好抵住玉峰嬌柔綿軟的底線。另一只手心按住她的小骯,燥熱的溫度融合成千萬瓦特的烈火,四下輻射,在她體內牽導起麻辣酥軟的電流。

她抿了抿干燥的紅唇。

袁克殊輾轉吸吮著他最偏愛的部位,滿意地看見粉粉的淡紅從肌理深處暈上來,將幾近透明的柔膚渲染成一小朵梅花。

如來說法,拈花而笑,無盡禪意藉由此一精簡的動作傳達,于是弟子頓悟了。

若是他,換成這般清艷的粉紅,他也會拈的。

「上去吧。」緊扣的箝制忽地松開。

她茫茫然杵在原處,忍不住探手按向他咬吮的地方。

心靈深處晃漾著迷離的異樣感受,彷佛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他烙上專屬的印記。

身後的存在感漸漸拉遠,他渾厚的低音卻割開空氣,回蕩進她腦海的端點。

「這是我最後一次讓妳跑掉。」

最後一次!

繞珍輕喘一聲,突然發足躲回樓上客房。腦中似懂非懂的領悟令她心驚。

怎麼會呢?她恍惚自問。

想象力盡情向無垠處延伸。

「最後一次」的下一次,他……肯定不會輕易罷手。

第八章

難得袁克殊終于撥出整個下午的空暇,陪伴她艷賞著巴黎綠瘦紅凋的清秋。

法國的空氣是彩色的。

其中尤以巴黎至為明顯。

花好妍紅的春與夏褪去了衣裝,改由秋娘接手,于是金澄得幾乎迷離人心的黃澀,轉而繽點了巴黎的嬌客。微涼的午後彌揚著爽身舒暢的溫度。

繞珍徹底摒除過去二十余年的認知,重新以原始人的眼光來打量造物者的神奇。原來單單以「綠」與「枯」來形容樹葉的變化,是如此的失真而貧乏。

市區內大量的行道樹構築成莫內的色彩哲學,在紛艷煥麗中散發著蕭索,卻又讓多情的人心引揚成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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