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厲害!」他冷笑兩聲。「媽──」
「干嘛?」
「走!」
「走到哪里去?」
「走到外面去!」他火大地提高嗓門。
「噢。」原來高峰會議開完了。「那蘇小姐──」
「再關!」
匡當!第二次拉上牢門的巨響絕望地敲痛倚月的心。
懊死的類人猿,我和你誓不兩立。
雙方的耐性繼續僵持到晚上八點。
齊母打量著兒子。盡避他的態度始終不肯軟化,然而看得出來齊霖的心里也懸念著他的囚犯,無心處理其他雜事,才會拿起遙控器漫無目的的轉台,一刻也定不下來。
代溝!這是她所能想到最適合形容齊霖和蘇倚月之間的代名詞。
代溝造成沖突,以及沖突之後的錯誤處置。這家伙一輩子沒和年輕少女接觸過,觀念才會停留在八股時代,誤以為嚴刑峻法就能收到殺雞儆猴的成效。
說來好笑,連她這個做媽的都自認處事的觀念比他新潮。
「好了啦!你足足關了她十二個小時,也該過癮了,去放她出來吃晚飯吧!」她?庀蟶撤?俅翁嬉性綠秩摹?
「不!」齊霖仍然緊緊盯住電視熒光幕,至于有沒有看進去只有他自己曉得。「這女孩太劣了,早該有人好好教訓她一頓,現在提前放她出來只會讓我的苦心前功盡棄。」
齊母發現,任何事情一旦涉及蘇倚月,兒子的語言機能似乎瞬間順轉數十倍,連話也舍得多說幾個字,而且他儼然以蘇小妞的監護人自居了。
「好吧,我送晚飯過去給她。早餐的一碗薄稀飯撐到現在,即使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更何況一個年輕女孩。」齊母憐惜的搖搖頭。
「怎麼會從早餐直到現在?」齊霖一愣。「媽,你中午沒替她準備食物?」
「有啊,但是她一口沒動過。」齊母偷笑。瞧不出來傻兒子是硬在嘴里、軟在心底。
「是嗎?」他懷疑那丫頭是不是故意搞一招絕食抗議來要脅他!「也罷,少吃幾餐餓不死人的。」
哼,大爺他不吃這一套。反正她前半輩子已經享受過一般女孩奢豐收的豪華生活,偶爾清心寡欲也無所謂。
「可是,餓肚子對身體健康的損害很厲害哦!」齊母不動聲色地套問兒子的關心程度。
「頂多讓她餓這幾個小時而已,不至于造成多大的傷害。」他拉長了臉,繼續凌虐電視搖控器。
台灣與非洲相隔大半個地球的距離,饑荒而死的現象應該不至于飄洋過海來發生。
「如果她天生腸胃功能欠佳呢?」齊母從健康方面著想。
「欠佳就欠侍,最多造成她輕則胃潰瘍、重則胃穿孔,也不算什麼難以醫治的曠世紀絕癥。」他被老媽問得不耐煩,索性轉到新聞頻道,只放一半的心思在回答質詢上頭。
「如果她真的胃穿孔呢?」
「即使胃穿孔,了不起演變成胃酸外溢,引發月復腔炎,根本不會死人。」他專心研究主播的造型。披頭散發的,簡直難看到姥姥家去!
「說不定會並發嚴重的月復膜炎。」
「就算並發月復膜炎好了,大不了我送她進加護病房靜養兩三天,正好可以偷得浮生幾日閑的懶假,除死無大事。」他看看腕表,快八點,差不多該播報氣象了。
「如果送進加護病房仍然治不好呢?」
「頂多魂歸離恨天,我會找個道士替她收魂、超渡……」他心不在焉的語氣忽地卡住,應該不會吧?只不過少吃一頓飯,有可能演變成如此嚴重的情況嗎?
話說回來,他沒有妹妹,生命中素來缺少與年輕女孩相處的經驗,好歹母親同為女性,也經歷過蘇倚月這段少女生理、心理發育期,說不定她真的如同母親所形容的一般脆弱。
「現在的醫師啊,技術差勁的人比比皆是,隨便胡搞個幾下都能讓病人感染虐疾了,還有什麼好事做不出來的。」齊母冷冷地盛好半碗米飯。
對哦!他為為何沒有從這外角度去考慮?
「或許她的抵抗力夠強,可以撐過生命垂危的關頭……對不對?」他開始動搖了。
兩個人儼然自動設定好,倉庫里的小老鼠逃不過橫躺上加護病床的命運。
「是嗎?」齊母咋咋舌頭,「人家只是弱不禁風的嬌柔少女,別太自信了!」
危險!母親大人的推論相當有道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衡量,蘇倚月都只能算是手指頭一捺就死的小蟲子,脆弱得不堪一擊。
而他居然關了她足足十二個小時!
他──他──會不會太沒有人性了?
冷汗開始沿著他的額角滑下來。
「好啦!反正她可能又不肯吃東西,我隨便弄幾口飯菜給o就好,省得浪費掉。?逼壩圃沼臥盞囟似信蹋?蹕蠣磐獾女乃郊嘀?貳?
「呃,媽──」
「干嘛?」
「你──累不累?」
「不會呀!」
「胡說!忙了一天,你一定累壞了。」他不由分說地搶下母親手中只有「鳥食」份量的晚餐。「飯菜由我送過去給她,你先去洗澡休息吧。」
跋快過去臨檢看看,以免入夜之前放出一個奄奄一息的蘇倚月。
那是什麼聲音?
倚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努力喚回在周公他家神游的意識。她瞄了一眼手表,六點半,接近吃晚餐時分。
叮叮咚咚的異響敲擊在天花板上,仿佛二樓有個家伙傾灑了滿地的彈珠,而且倒勢一發不i收拾,足足持續了十幾分鐘仍然未停……
慢著,她明明被罰在倉庫里關禁閉,天花板之上只有不作美的天公,哪有什麼神經病會爬到鐵皮屋頂上玩彈珠。
鬧鬼?
她不會這麼倒楣吧!听說一個運勢欠侍的「衰尾道人」倘若再遇上魔魅之流的兄弟,就表示他的氣數已盡,隨時可能向花花世界道BYEBYE,她有可能倒楣到此等地步嗎?
叮咚、叮咚的音源讓她的神智從昏蒙中漸漸蘇醒──
「雨!」她恍然悟出聲音的由來,「下雨了。」
十一月的山區理所當然會下起傍晚的飄零雨,沒什麼好大驚小敝的,只是……
好冷喔!打盹了幾分鐘反而更增加她對暖空氣的渴望,她幾乎被凍成冰棒了。萬惡的類人猿居然狠心地只留一盞五十燭光的燈泡給她。
避他的,一旦被她找到了溫度控制開關,立刻調到室溫三十度,烘死他的庫存茶葉。
「調節天關在哪里?」她模索到角落,猛不期然鼻尖沾上兩顆涼颼颼的水滴。
咦,雨滴是從哪里漏進來的?
「啊,有活門!」他看見了,距離頭頂兩公尺高的天花板角落挖出一扇兩尺見方的活板門。可能是工人忘記扣上了,所以天雨匯流成潺潺的小瀑布,垂下鐵皮屋頂。
「哈哈,可以逃出生天了。」她跳起來手舞足蹈。類人猿,姑娘我言出必踐,既然承諾會逃給你看,保證示範一次!
她仍然穿著昨天的牛他褲,模模後口袋,里頭塞著六百多元現鈔,應該夠用一陣子。逗留在虎穴的生涯不若她早先預想的那般容易,她還是先溜為妙,到了市區再做打算。
倚月先擬定好「跑路」計劃──山路上每逢單數整點停靠一班公路局的巴士,她必須在他們發現之前逃到公車站牌,搭上七點的那班客運。還有三十分鐘,應該夠用。
哼,齊霖,本小姐會傻到白白讓你關到老、關到死,那才有鬼!
她逃走了!
齊霖呆立在倉庫正中央,不敢相信區區幾個小時,她居然可以逃得不見人影!
不,以活門下流泄進來的水痕判斷,她「逃獄」應該發生在約莫一個小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