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笑俠侶 第7頁

現在他開始為兩人的落腳處傷腦筋。餓虎崗地處偏僻,金泉鎮又是附近一百里內唯一繁華的人群聚集處,各處一定充塞著洶涌的人潮,臨時想找個睡覺打尖的客棧可能有點困難。「走!咱們到小鎮外緣的旅店試試看,說不定可以找到空的上房。」兩人直驅市鎮邊緣的小客棧,然而,等他們真正找到有空房的客店時,已經過了掌燈時分。一到清泉客棧的店門口,連守靜這種小生手也可以感受到氣氛不太尋常,下意識她偎向他的體側。怎麼氣氛陰森森的?瘋大俠該不會饑不擇食、累不擇厝,帶著她上鬼屋將就一個晚上吧?「客倌,請進請進,兩位遠道而來,辛苦了吧?」店小二發現有兩位客倌上門,眼底驀地閃過一道詭譎的光彩,隨即被鞠躬哈腰的謙卑模樣取代。眼神不正必有鬼,這是封致虛走闖江湖的觀察哲學。而且,他發覺客店內的生意冷清得離譜──倘若他料得沒錯,棧內八成只有他們兩個光顧的客人。為何小鎮的其他地方熱鬧得幾乎地皮都要翻過來,小鎮邊緣卻連一只孤魂野鬼也沒有?黑店!封致虛幾乎敢拿自己的「死人頭」保證。他的嘴角噙掛著一絲冷笑。光天化日……呃,陰天暗日之下竟然敢亂開黑店,這會兒踫上封大爺,算他們運氣不好,乾脆順手把它收拾了,就當是他送給名捕大哥一個塞牙縫的點心。「客倌,兩位想打尖還是住店?」掌櫃的從內堂踅出來。嗄!怎麼平地人一個比一個面目猙獰?和掌櫃的、店小二相比較,她才發覺原來瘋子虛稱得上慈眉善目,起碼眉宇之間多了一股英挺的正氣。守靜悄悄打了個寒顫,整張臉埋在他的背後。這種角色不來天機幫擔任堂主實在太委屈了。「住店。給我們一間上房。」一間?為什麼?她平常住宿不習慣有室友,莫非瘋子虛對于睡在走廊上很感興趣?「為什麼不多要一間?我寧可……」他的眼光足以比擬世界上最高明的暗器,隨便投過來一記,她剩余的話語便乖乖順著一口唾沫吞進肚子里。這是她從清晨到夜晚唯一入肚的東西。「要不要順道切盤羊羔,再打瓶白乾?」掌櫃的接收到她的胃緊嗚戰鼓的聲音。吃?她的上眼皮撐開下眼皮,剎那間放射出無數光芒。羊羔,好耶!最好再來一盤烤乳豬、兩碟鹵菜、四色乾果、一壇陳年紹興酒。「好好好,弄點兒──」「清水來喝喝就好。」他自動幫她接下去。

守靜的肚皮頓時凹進去。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綁到一個如此缺乏人道精神的肉票!如果瘋子虛企圖餓死她,她如何能在捧著空胃的可憐狀況下,完成一個有責任感的綁匪應盡的義務呢?「我要吃羊羔!」她努力爭取。「吃食羔羊有違上天好生之德。」他輕輕松松地駁回。

「那我要喝白乾!」

「喝酒傷身,還是不喝為妙。」

一記揚著倒八字眉的青光眼殺過來。「瘋子虛,我現在發覺其實帶著一顆死人頭四處跑也沒什麼不好。」「是‘封致虛’,還有,銀兩在我身上,有種你自個兒叫菜、自個兒付錢好了。」肉票恐嚇綁匪。她不敢相信!她真的不敢相信!她終于了解天機幫的兄弟們為何視他如蛇蠍了,原來他真的沒心沒肝沒肺。好歹她做了他一下午的牢頭,沒功勞也該有苦勞吧?以往老爹綁架小孩兒上山,對方的親人起碼得抬著兩扁擔的金銀珠寶來贖兒子回去,而她也不過向他要求一頓簡單的膳食而已,他竟然大大方方地拒絕了。這家伙根本沒把「肉票守則」背熟!「我想和你談談。」守靜一把揪住他衣領,示意掌櫃的帶領他們來到住宿的房間。一跨進門檻,砰!門扉當著掌櫃的面甩上。「你究竟存著什麼心思?」別以為她沒銀于就好欺負。「非但不讓我填飽肚子,還妄想與我同睡一張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鬼主意嗎?」「哦?那你倒說說看我打什麼鬼主意?」他好整以暇地跳上床鋪,蹺高二郎腿。「你……呃……」她的嘴巴張開,然後合攏,再張開,又合攏。「噫……不知道。」他無奈地瞥一眼天花板。「這家店不乾淨,小白痴。」她的寒毛登時全豎起來。「鬧鬼?」不會吧?

「差不多。」他懶得解釋太多,反正壞人和壞鬼大體上屬于同一種等級。一陣陰風頃刻間襲過她的心頭,模模糊糊的彷佛感覺到兩只看不見的手臂攀向她的脊梁骨,涼颼颼的。「你為什麼帶我來一間鬧……‘那個’的客棧?」她一邊抖索著,眼角開始偷偷地四下張望,尋找好兄弟曾經出沒過的蛛絲馬跡。「因為我會捉鬼,替地方除去大害本來就是俠義中人應該奉行的圭皋。」他打出一個長長的呵欠。「好啦!別吵我,惡鬼大約捱到三更天的時候才會出動,我要養足精神對付他們。」將近一千個日子的護鏢生涯已經讓他養成走到哪里睡到哪里的習慣,前一刻猶和她說著話兒,下一瞬間他已經呼出均勻的鼻息。唯一的睡覺之處被他佔用,她又不肯吩咐店小二替她開另一個房間,倘若睡到半夜,惡鬼覺得單身姑娘比較好欺負怎麼辦?守靜怯怯地環顧房間內各個角落,躡手躡腳地踮到床沿坐了下來。難怪這間客棧的生意門可羅雀,原來不是沒有原因的。不曉得幾位來無影、去無蹤的「長期住戶」平常鬧得凶不凶?瘋子虛自夸他會抓鬼,究竟是真的還是唬人的?他未免也太多才多藝了一些。人家說,捉鬼不成反被鬼害,假如他法力不夠高明,難保他們倆不會一起加入「好兄弟、好姊妹」的行列。她該不該自己先逃?不,不行,這樣做好像太不講道義了,好歹她是老大,他是老麼,她應該負責他的安全。可是……鬼耶!她連人都打不過了,更何況是鬼。南無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阿彌陀佛、如來保佑──她越想就越緊張,越緊張就越害怕,越害怕就越發抖,越發抖就……就……就越想蹲茅房。「瘋子虛?瘋子虛?」她輕輕搖晃他。封致虛翻個身,打鼾聲持續不墜。

這家伙睡死了,還談哪門子捉妖?

「瘋子虛,醒醒啦!人家內急,你陪我去茅房好不好?」再憋下去她鐵定中內傷。「唔……什麼?」他含含糊糊地開口,眼皮甚至懶得撐開。「自己去就好了……」「如果你趁著我不在的時候逃跑怎麼辦?」她找到合理的解釋掩飾自己的膽怯。「不是告訴過你,我要留下來捉鬼嗎?」「那……嗯……」她委屈地嘟起嘴來。「人家害怕……走到一半遇上惡鬼呀!」「茅房里又髒又臭,連鬼怪都受不了,躲在那里最安全不過了,你趕快去吧!」他隨便找個藉口搪塞,翻個身繼續睡。也對,平時道士降妖伏魔偶爾會準備些許人畜的穢物,听說克制鬼魅的效果相當良好,或許她應該整晚躲在茅房里,假如瘋子虛不幸壯烈成仁,明天一早也好有個朋友替他張羅後事。「好,我自個兒去羅!你不用等我。」想想還是先溜要緊。小心翼翼地踮出房門,四下探望了幾眼,好像非常安全。她踏著貓咪似的悄然步伐,一溜煙鑽進後院的方向。終于走了!封致虛暗自吁了一口氣。以他的經驗研判,店內的強人八成會選在中夜開始行動,距離目前尚有一盞茶的時間。倘若對方行動前,南宮守靜膩在他身畔礙手礙腳、大呼小叫,他可能會先宰了她才對付搶匪。他吹熄燈火,獨坐在闃暗中等候敵人來訪。咯!極端微弱的腳步聲停在窗欞外,一根蘆管悄無聲息地戳破窗紙,淡藍色的輕煙徐徐吹進室內。迷魂煙?江湖中,這種下三濫的伎倆只有地痞流氓才屑為之。他嘻嘻竊笑兩聲,湊過頭去就著煙管的端點,深深運上一口真氣,使勁一吹──「咳咳……咳……老……老大……」咚!倒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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