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死人,也不去外頭打听清楚,他天天用迷魂煙來薰蚊子,多吸它兩口也不當回事。怎麼現在的強盜從不做功課的?「二弟被點子撂倒了。」怒氣勃生的嗓門嘩啦嘩啦吼出來。「他女乃女乃的!姓封的給臉不要臉。兄弟們,大伙兒操家伙上,替餓虎崗的同門報仇!」原來是餓虎崗的余孽。也好,他們自動送上門,省得他天涯海角追著跑。砰!淒涼的薄板門撞成四大片柴火,他直挺挺地站在門前,手指飛快如風,見一個點倒一個,見兩個撂倒一雙,三兩下就清潔溜溜。「你們有沒有弄清楚情況?憑這幾手功夫也想出來混。」封致虛越來越替自己叫屈,到頭來淪落到和這樣的小角色交手,委實奇恥大辱。「啊──!」庭園深處突然傳來刺破耳膜的慘叫聲。南宮守靜!
糟糕,莫非她遇上漏網之魚?
「南宮姑娘,你在哪里?」他匆匆追出房門。該死!本來以為茅房安全性高,所以才吩咐她往那個方向躲,偏偏她所到之處都會變成高危險地帶。追野兔會撞上黑熊,上茅房會如踫見宵小,他開始懷疑接下來她會不會真的撞鬼了。「瘋子虛!瘋──子──虛──!」南宮守靜哭叫得淒慘無比。「別怕,我來啦!」他拔腿奔向噪音的來源。「其他的人听著,如果你們傷了南宮姑娘一根寒毛,別怪我封致虛心狠手辣,殺得你們片甲不──」「留」還含在嘴巴里,他便瞧見她的蹤影。守靜蹲在西側廂房走廊上,仰頭嚎哭的模樣還頗有幾分肖似月圓之夜的小母狼。她不是上茅房去了,怎麼會跑到西廂房來?「瘋子虛,你在哪里……」她咿咿呀呀地哭得精采絕倫。「嗚……我找不到你呀……哇……掌櫃的、店小二,為什麼沒有人回答我呀……你們是不是被惡鬼捉走了……嗚……瘋子虛……」她迷路了!封致虛無法說服自己相信這個事實。客棧內部也不過這麼一丁點大,她怎麼可能連上個茅房都會迷路?他簡直嘆為觀止,乾脆蹲在她背後觀察這個天下第一大路痴。「瘋子虛,我不是存心詛咒你被惡鬼抓去的,嗚……我只是想,反正你的人緣比我差,道上的兄弟都想殺你……既然你遲早要死,不如代替我死在猛鬼手里也是一樣……」敢情她的如意算盤都已打好了。「想歸想,誰知道你的命底帶煞,真的讓它抓去了,嗚……我在金泉鎮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死、好歹也應該等到帶我離開這里之後再死呀!現下丟下我一個人怎麼辦?嗚……」說來說去仍然在為她自己盤算。「你死得好慘哪!瘋子虛……」
「封致虛!」他冷冷糾正。
「哇!」這一嚇非同小可,她彈跳上三尺高,即便是輕功技冠群雄的封致虛也不得不佩服。「是你?你沒死?」「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下次改進。」嚴格說來,對她的認路能力期望太高是自己的不對,畢竟她有福建和江西混淆不清的血淋淋例證在前。澄透的珠淚滾落面頰,被污漬染成灰褐色,淚水滑過的途徑卻露出乳白色的玉膚原色。她呆呆愣愣的,彷佛不能接受他仍然腳踏實地──而不像好兄弟飄在半空中──的事實。「哇──」她沒頭沒腦地沖進他懷里大哭大叫。「你還活著!你還活著!為什麼不回答我?人家剛才踫上鬼打牆,無論怎麼走也繞不出這片園子,你好狠的心,居然不理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哇──」什麼鬼打牆?她走路不撞牆就算客氣了。「好啦!別哭了,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里嗎?」真頭痛!沒見過這麼麻煩的小表頭。事實上,從他自己月兌離嬰童時代開始,他就未曾再接觸過小孩,偏偏現下和一個孩子氣的小女生綁在一起──而且細說起來還是他主動纏上她的,這才叫嘔人。「走吧!回房睡覺去。」他越來越郁卒。「人家……人家還沒去茅廁……」她埋在他懷里抽抽噎噎。
「還沒?」他已經愣倒一窩土匪,她卻連這點生理上的小事都沒處理好。「那你剛才出來干什麼的?逛夜市啊!」「人家……人家……」她咬著下唇,一副好委屈的樣子。「人家不敢一個人去。剛才正想回頭找你作伴,就遇上鬼打牆啦!」殺千刀的!封致虛在心里暗暗罵遍了南宮家的祖宗四十七代。他終于可以肯定一件事──身旁多了一個南宮守靜,他的運氣絕對還會繼續背下去。
第三章
昨天中夜對付完一客棧的土匪,但是他不想押解他們到大城鎮的衙門受審,索性先點住他們的死穴,只要掌櫃的那伙人敢隨便運行內力,全身立時氣血翻涌而死,因此現在他們等于不會功夫,連一個普通的壯漢也打不過。暫且將就一下,等到他忙完天機幫的要事再回來找他們算帳;到時候一魚兩吃,同一趟生意卻解決了兩樁不同的案于,多美呀!算盤是打得清清楚楚沒錯,問題是,錯誤發生在南宮守靜身上。
「既然那四個老痞子已經被咱們收拾了,何必急著離開呢?留在鎮上多休息幾天嘛!」她決定在金泉鎮多逗留兩天,直到玩完這次的中秋佳會再說。既然她是老大,他是老麼──癥結點在于只有她曉得天機幫的總部所在──他當然只有乖乖听命的份。「那邊熱鬧烘烘的在干什麼?」她從窗框望出去,又有新發現了,靈眸瞪大的程度連銅錢也自嘆弗如。「大概是野台子唱大戲吧!」他懶洋洋地射出一根雞羽毛。
中!
「哎喲!」店小二捧著彈起五尺高。
嗯,不錯!封致虛滿意地吊高嘴角。
勉強駐守在金泉鎮耗費光陰,心情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只苦了那幾個淪為他們小廝的黑店搶匪,動不動就要挨他耳括子,偶爾再來一踹凌空飛踢,權充他發泄脾氣的活靶子。「咱們出去看看。」守靜罔顧他的意願,興匆匆地拉著他跑出去。「說不定能踫到什麼好玩的事情,瘋子虛。」「封致虛。」到底要他糾正幾次?
他若想掙月兌她的抓握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事,然而就在她跨出門的那一刻,播散著秋意的涼風拂向他的鼻端,一陣令人聞之想哭的異味同時沖向他的鼻孔。南宮守靜或許沒發覺自己身上散發的氣味會讓她「特立獨行」──因為沒有人願意走在她身邊──但是他的嗅覺可健全得很。決定了,或許把銀兩花在她身上很不值得,然而有所失必有所得,最起碼他的嗅覺可以爭取到提前紓解的機會。他當下搶在前頭,直直拉著她闖進鎮上出名的錦繡坊,痛下決心替她買幾件換洗衣物。「你揪我來這里做什麼?」戲台子搭在鎮的另一側,從這個方向壓根兒看不到。「客倌,挑布?」嬌甜得彷佛沁得出水來的嗓音飄出內室。半晌,出聲的少婦掀起櫃台後的簾幔,腰肢款擺如楊柳,現身于他們面前。好!兩人不禁暗暗喝采,區區不毛小鎮居然也有這等風騷美女。老板娘玉顏上掛著風情萬種的媚笑,眼波流轉間醞釀著無盡的騷冶,似乎放射出勾人魂魄的箭簇,活月兌月兌是個潘金蓮再世的狐艷佳人。「不,只想挑幾件衣裙。」封致虛隨口回應。
守靜眼角瞥見他唇邊掛起「你再多用點兒勁,我快上勾了」的淺笑,彷佛隨時打算躍過櫃台,抱起老板娘走遍天涯海角的模樣,忽然覺得老大不高興。怎麼金泉鎮的居民都如此奇特?不是滿臉橫肉的大土匪,就是風騷婬賤的小蕩婦,而且踫巧都以經營小店面營生,難道鎮上就沒有一家比較正常的商號?「客倌身長玉立……」盈漾著春意的眼眸掃過他的體軀,含有無限深意,「……骨架子高瘦而挺拔,再加上面目舒朗出色,絕對可以在敝小店挑中適合您的衣物。」「衣服是我要穿的!」守靜粗魯地拉回兩人膠著的注意力,心里卻暗罵︰去你的!也不過挑件衣服而已,你就觀察得如此仔細,貴店究竟是賣衣抑或賣婬?迷魅的魔咒稍稍被她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