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樣的女人 第3頁

「出來!」他翻開沙發椅,底下立刻露出她縮顫的背影。

「樓先生。」一窩人圍在門口對他警告。「小心,她有暴力傾向。」

他又好氣又好笑。這些醫師護士是怎麼回事?安撫病人的事不是應該由他們來處理嗎?

「章水笙,我在叫你,你听見沒有?」僅僅望著她的背影,他就無法控制自己翻騰的情緒,他居然同情她!她既是樓家的死黨,又曾陷害他,他居然還同情她。

樓定風,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章小姐還好吧?」他回頭迎上水笙的專屬護士。

「她……她不認得任何人,情緒非常慌亂……其他的事情您最好自個兒問宋醫師。」護士偷瞄他一眼。嚇死人了,從沒郵過任何人可以把臉皮崩到那種程度,完全不需要拉皮手術的協助,他的長相已經夠嚴峻駭人,自己還不懂得節制一些,將來怎麼娶得到老婆?

「ㄔ……」角落的病人終于有了動靜。「ㄔ……」

她想說什麼?他蹲下來,與她同樣的高度。「水笙。」

她緩緩地抬起頭,眸珠中蘊藏著淚水。「ㄔ……」

「吃?你想吃東西?」

「ㄔ……」淚水悄悄滑落蒼白的容顏。

「你在說些什麼?我扣不懂。」他罕少產生如此深的挫折感。「宋醫師?」

「她的語言可能受到一些影響,經過一段時間的復健,應該可以漸漸恢復,這種事情急不來的。」宋醫師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她對你似乎沒有排斥的心態,這是好現象。」

「ㄔ……」她突然撲進樓定風的懷里,滾滾而下的珠淚在兩秒鐘內沾濕他的襯衫前襟。「你、不走、不!」

他明白了!

奇異地,他忽然了解她試圖表達的涵義。

「我不會走開。」了的嗓音出奇地暗啞。

「她記得你。」宋醫師張大眼楮,「你看看她的反應,他認識你!」

樓定風扶起她,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望進她眼底。杏形的眼中蕩漾著無法解讀的情緒,和她偷瞧其他人的畏懼神情不同。

「是嗎?水笙,你認得出我?」

她的秀容晃過一抹迷惑,長長的扇形睫毛眨了兩下。「你……ㄔ」

他的心髒揪了一下。看來她並未認出他,下意識卻告訴她可以信賴他。

水笙,你真的不怕我?你應該怕的,在這個房里,我是唯一打算傷害你的人。

「樓先生,您有什麼打算?」宋醫師馬上聯想到最實際的問題。「您當然沒有收留她、照顧她的責任,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她又舉目無親。我想,院方應該會按一般程序,要求社會福利局派人來安頓她。」

「不!」他的反應過速而決斷。

章水笙是他的!既再落入他的手中,任何人都別想帶走,除非他厭倦了她。

「我會照顧她。」他緩和一下自己太過激烈的語氣。「等到她可以出院時,我會帶走她,不用煩勞社工人員。」

「可是……」宋醫師還想爭辯,一旦迎上他冷冽的眼神,千言萬語馬上化為唾沫吞肚子里,何苦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病人冒犯島上的新貴財閥?「好,那……就這麼辦了。」

懷中人兒輕輕蠕動一下,她生命中最黃金的時光就此被兩個陌生男人決定,而她卻無能改變,甚至連清楚的意識也沒有。

不,他不會再為她動用自己少得可憐的惻隱之心。

「你……ㄔ」波光瀲灩的眼中依然洋溢著迷惑。

「她究竟想找誰?」專屬護士走進來湊熱鬧。

樓定風並不直接回答。

「ㄔ……」昏茫的病人固執追問著。

他低眸凝視她。

是!他知道她想找誰,但是他不會理會她的問題,永遠不會!這是他最大的報復。從今而後,章水笙的生命中只有樓定風,而不再有那個令她切切掛記在心上的名字──

長淮!

施長淮!

第二章

傷愈……

章水笙住院期間,樓定風回紐約處理分公司的業務。她復原的速度出奇的良好,兩個月前院方傳來她毒傷痊全的消息,再隔半個多月她已經能出院了。

水笙的語言機能大致上已經恢復,不過暫時只能說出一些片斷的詞匯,若想以完整的句子交談,有賴進一步的治療和復健。

她還記得他嗎?樓定風踏入通往頂樓頭等病房的電梯,心中納悶著,闊別近三個月,想必她和主治醫生、護士混得很熟,應該不至于像當初一樣只認得他。與他們比起來,他又退回陌生人的身份。

來到病房門外,他忽然遲疑了。他將會見到一個怎樣的章水笙?他該如何對待她?

病房內隱約傳來談話的聲音。

「來,試試看讀出這串句子。」復健師拿出十成的耐心勸哄病人。「你做得到嗎?你認得出這幾個字嗎?」

水笙抿緊櫻唇,固執地不肯開口。

「章小姐……」復健師實在拿她莫可奈何,巴不得自己這輩子從沒遇見如此難纏的個案。「我們已經僵持了一個下午。你為何忽然不肯和我合作?前幾次咱們不是相處得很愉快嗎?」

她仍然悶聲不吭半晌才開口︰「我,出去,這里。」

「你想出院?」起碼她終于肯張嘴,復健師松了一口氣。「別擔心,听說過幾天樓先生會回來替你辦出院手續,你馬上就能離開這里。」

「樓?」好熟悉的姓氏,帶給她似是而非的聯想,卻牽不起腦海深處的記憶。

「對,就是那個送你來醫院的男人。高高的,冷冷的,酷酷的,記不記得?」復健師精神一振。或許可以把語言練習的課程轉為測試她的近程記憶能力。

「樓!」她想起來了。那個男人!「樓,要他。」

「好,你乖乖把這個句子念完,我就想辦法讓你見他。」復健師哄她。

「不,見他,現在。」她是個意志堅決的女人。

「章小姐……」復健師簡直欲哭無淚,現在臨時要他上哪兒弄個樓先生來給她?「樓先生現在待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也沒那麼遠。」病房門扉無聲無息地打開,淡然的低沉嗓音飄蕩而來。「水笙,胡鬧什麼?還不趕快把句子念完!」

他。

她慚愣地怔住了。記憶中的面孔,風雨夜襲中的面孔──

長……不,不是這個名字,到底是誰?她捉不住腦中浮動的人影。

樓定風的眼中暗藏著洶涌的風雨。她依然清麗得不可方物,怎麼可能?病人就該有病人的樣子,奄奄一息、皮膚蠟黃、披頭散發,隨時等著被清潔大隊用十加侖清潔劑洗刷一番,她怎麼可以這般美麗?怎麼可以?

突如其來的不悅揪緊他的眉心。

「你多練習一會兒,我去辦理出院手續。」他驀地轉身,帶著一絲無法解釋的怒意,他希望她的日子過得很悲慘,但她卻該死的美麗。

「你!」他的腰部突然環上一支白膩膩的手臂,緊緊圈住他的軀干,柔軟粉臉貼上他的背脊。「你……不走。」

她記得她!

樓定風說不出心頭怪異的感受,居然有點……甜。他回頭迎上水汪汪的大眼楮,他的眸中有淚意,而他,竟然在短短的一瞬間,心軟了。

「過來。」他的聲音帶著不自覺的暗啞,引她來到攤開的學習簿前。「念完這個句子我們就走。」

她出奇的溫馴,乖乖拿起本子,換上討好的笑容,一字一字困難地念出來︰「中午……嗯……X陽……」

「太陽!」樓定風和復健師異口同聲地糾正她,再同時互望對方一眼。

「太陽……很……」她忽然揪起了眉頭,被下一個字難倒了。「很……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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