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湘深吸一口氣,稍微平靜後才說︰「冷薔慘遭強暴的事,一開始只有我和她知道,我也慌了,不知該如何是好,而冷薔更是悲痛欲絕,她甚至企圖自殺兩次,一次由樓梯上滾下來想把你弄死,幸虧你命大保得住;另一次則在她房裏割腕自殺,手上劃了數十刀,鮮血流滿了她的閨房,冷薔死意甚堅啊!那次幸好你的父親杜雋逸,也是我們自小的鄰居機警的破門救了她,但這件事也無可避免的讓你外婆知道了。你外婆早年孀居,是個滿身傲骨的堅強女人,發生這種事她當然是相當震怒,我們冷家雖窮,但向來家教嚴謹,書香傳家的,她要冷薔打胎。不過在打胎前,你父親向冷薔求婚了,雋逸一直深愛冷薔,但冷薔一口拒絕了。」語雙听得都呆了,原來……原來爸爸早就知道了。
「去墮胎時是我陪冷薔去的,她拉著我的手一直發抖,我看她躺在手術台的,等到醫生來後,她突然哭著沖出來,哭著說她不會,也不要殺你。」
冷湘拭去臉上的淚痕,低底的說︰「我到今天還一直記得冷薔是怎麼對我說的——『姊,我不會,我不會殺了我肚裏的小孩。你相信嗎?我真的感覺到他的跳動——一個生命的跳動。』就在這時,雋逸又再度向冷薔求婚,當著你外婆的面跪下來,發誓會一生一世愛冷薔及肚里的孩子,我們那時還以為雋逸只知孩子是楊維樵的,他當然知道冷薔——那個聞名全校的客座教受熱戀的消息,想不到冷薔居然在後來全部告訴雋逸了,唉……」冷湘搖搖頭,這兩個又痴又傻的人……
「當時你外婆一心一意要冷薔打掉肚裏的小孩,她不要冷薔留下一生的污點,是冷薔拚死拚活的哀求,及雋逸再三的幫著求情才生下你的。冷薔懷著三個月的身孕,在打胎未成功後的十天內,閃電般的嫁給雋逸。結婚當天,你從來不流眼淚的外婆拉著冷薔哭了,要她記住這一生一世都要對雋逸忠實,更不可再尋死覓活的。我們原本住在台北的家也在冷薔發生事情後,匆匆被迫搬到台南來,一來是冷薔要和回紐約辦離婚的楊維樵斷得一乾二淨,了卻此念;二來,則是為了避絕所有親友的詢問。」
語雙早已听得淚流滿面了,冷湘痛憐的輕撫她的臉,「孩子,你現在知道當年你母親是如何拚命保護你,不惜放棄一切,屈辱的活下來了,她是個最偉大的母親!而你父親雋逸,」冷湘神色一凜,「是我這一生中最敬重的人。他是如何深愛、尊重你的母親,及如何的疼愛你,相信你這女兒全感覺得到,他疼你甚至超越自己親生的小翎。坦白說,我自問還真的無法做到像雋逸那般無私寬容的地步。語雙,你想想看,在對你付出這麼多的父母面前,你還有資格去自殺?你真狠得下這個心?你不覺得自己太不孝了嗎?」
「對不起……」語雙痛哭失聲,「我錯了……我錯了,我對不起爸媽……我傷了媽媽的心……」
冷湘輕擁著她的肩頭,「乖,別哭了,傻孩子,你媽不會怪你的。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下午我再帶你回花蓮好嗎?」
棒天早上,冷湘的家卻來了一個意外的客人。
晨跑回來的賀健莊神秘兮兮的挨近冷湘,「老婆,有個奇怪的人一直站在我們家樓下,我早上出門時就看到他了,他說他要找語雙,我騙他沒這個人,可是他還一直站莊那里!」
「誰?」冷湘跑到窗口一看——唉!楊少懷。「語雙不會見他的,」她搖搖頭,「我先進去問問語雙。」
冷湘進語雙房內,將楊少懷來訪的事告訴她,只見—夜末睡的語雙驚恐的直往牆角縮,「不!不!我不要!阿姨,我不要,我真的不要……求求你,我不要見他……」
「好,好,你別急,」冷湘拉著她,「可是……事情總要解決的,雙兒,你總不能一直躲著他。」
「我不要,我就是不要見他!」語雙拚命的搖頭。
這時客廳中傳來賀健莊的呼喊︰「喂喂!你做什麼?我已經說沒有這個人了,你別亂闖啊!喂——」
「他闖進來了,」冷湘說,「我先下去看看。」
楊少懷一見下樓的冷湘,立刻沖上來,「冷湘阿姨!我知道語雙在這裏,求求你讓我見她!我一定要見她!」一身落魄得像逃犯似的楊少懷是連夜披星戴月趕來的,他昨晚才听冷薔說語雙人在台南。
「你……」冷湘被他堅若磐石的神情所撼動了,看來這年輕人今天不見到語雙是絕不會走的。「她在房裏,」冰湘指著樓中樓的二樓,「上去右邊那一間,少懷……不要太逼她,她現在情緒仍不穩……」
「我知道。」楊少懷重重的一點頭,然後大跨步的奔上去。
他輕輕的旋開門把,房內他最心愛的女孩正用大床單把自己緊緊的裏起來,縮在牆角,只露出兩只驚惶的大眼楮。楊少懷只覺心中一陣狠狠抽痛。
「語雙,」他輕輕的走向她,「為什麼要怕我?我是少懷,我是你的少懷,你的未婚夫啊!」
「不要踫我!」語雙反彈般的往後退,霧茫茫的大眼裹已蓄滿淚水,「你走吧,」她哽咽的說︰「我真的不想見到你……請你走吧!」
「我為什麼要走?我是你將來的丈夫,是這—生一世要和你廝守到老的人。」楊少壞箝制住她的肩,托起她尖瘦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自己。「語雙,」他眼底的心痛深情已足以揉碎她,「如果你是因為你的身世而躲我,那是對我的一大侮辱,更是對你母親的不敬!你把我看得太膚淺、太不值了,我愛的是你這個人,就是你,不管你是什麼身分我都愛你,我更不覺得它有什麼可恥的,更何況——」少懷垂下眼瞼,「該說抱歉的是我……是我母親造成的……」
「而如果你是為了我母親所做的事而不想見我,語雙,你真的要因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而判我死刑?永世將我放逐,不再給我任何的機會?我真因為上一代的錯誤而注定失去最愛的人?雙!」他緊緊地把語雙嵌入懷裏,「不要對我這麼殘酷,我只想好好的愛你,保護你,好好的來過這屬於我們的一生。」
「不是這樣的……」珠淚婆娑的語雙用力掙開他,「我誰也不恨、誰也不怪……但少懷……真的不可能的!我真的沒有辦法,請你不要逼我,」她淒楚地搖頭,「我現在才深深明白我媽是多麼偉大的女人,她這一生幾乎是為了我而活的,為了保護我、給我一個正常的家,她嫁給我父親——」
「你知道一個女人在一個深知自己『過去』的男人面前,是活得如何的辛苦?雖然我父親是那麼愛她,但那改變不了什麼,」語雙不勝愁苦的說︰「我真的永遠無法做到像我媽那般偉大,可以為了孩子犧牲一切。如果將來我會結婚,我會找個完全不知道我身世的人,這樣——」她噙著淚一字一句道︰「我這生才可以在他面前抬得起頭來。」
「就為了這個不成理的理由,你把我三振出局?」楊少懷眼中竄起兩團火焰,「什麼在我面前抬不起頭來?荒謬透頂!語雙,我愛你超過一切,當一開始我以為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時,我真是萬念俱灰了!現在終於知道你不是,為什麼還要拒絕我?『那件事』不是你的錯,更不是你媽的錯,你為什麼非要把帳算自己身上,就這麼一手斷送我們一輩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