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葉姑娘 第1頁

第一章

清康熙年間蘇州

小窗微風,粉蝶靜靜地停在樹梢的葉片上頭,春光靜寂,暖陽在地上照射出淡淡的陰影。

碧瓦雕檐、莊嚴堂皇的金龍寺是方圓百里之內香火最鼎盛的寺廟,善男信女虔誠膜拜,香客絡繹不絕。

人來人往的大殿上站著一名清靈絕美的少女,五官粉女敕精致,一顰一笑都像春天待放的花朵般,散發著絕艷的風采。

童水葉,美得不可方物的絕色少女,手里提著一桶水,剛剛才替寺里的菩薩淨完面,這是她每月例行的工作,也是她八年前在菩薩面前承諾過的誓言之一。

「水葉,我就知道可以在這里找到你。」章蘭希匆忙奔進大殿,上氣不接下氣的嚷嚷著。

章蘭希面貌已屬不俗,可站在童水葉身旁,就是少了她幾許靈氣和風韻,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倆的交情。

「有事?」童水葉淡淡地道。

「鐘大將軍回來了。」章蘭希神秘一笑。

童水葉僵住,喃語︰「他回來了。」

「是啊!真好,蘇州城已經好久沒有什麼新鮮話題了,如果鐘將軍能在城里多停留一些時日,咱們就不會無聊了。」章蘭希開心得跟什麼似的。

童水葉並沒有她這份閑情,她只知道,鐘徹一回來,自己肯定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水葉,鐘大將軍回蘇州,難道你一點兒也不高興嗎?你們還曾經定過親呢!」章蘭希以羨慕的口吻提醒她。

「定親?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他們是定過親,可也退了親,現在他們之間的情況只比仇人關系好一點,鐘徹的回鄉實在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

「有過總比沒有好啊。」章蘭希天真地這麼認為。

是嗎?有過好過從未擁有?童水葉懷疑這句話的真義。她和鐘徹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怨情仇是宿命的撥弄,既無奈又淒楚。

如果,她是說如果……當然,人生無法假設,也不能重來,可她真的很希望八年前那場意外里死的人是她,而不是鐘徹唯一的妹子——鐘艾。

「他恨我,我們現在是相見不如不見。」童水葉說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章蘭希蹙了下眉,「有這麼嚴重嗎?當年的事又不是你能決定的,是鐘大人選擇先救你,不是你的錯啊。」

童水葉苦澀地一笑,「可是有人並不這麼想。」

「大將軍會是這麼記仇的人嗎?」這和章蘭希心中想像的鐘徹有很大的落差。

「那是你沒見過他大發脾氣的樣子。」

「會嗎?大將軍除了不苟言笑了些,他會大發脾氣嗎?這我還真的不會見過。」她吐了吐舌頭。

「他從來不曾給過我好臉色看,不過我也習慣了,他本來就有權利如此待我。」

「不是說鐘大人不承認大將軍個人片面與你退婚嗎?也就是說,你們現在應該還是未婚夫妻的關系?」章蘭希一臉夢幻地嚷著。

她是個大方的人,對像鐘徹這樣的人物,她懂得只可遠觀的道理,能夠遠遠地欣賞他就很好了,她可沒膽追求這樣一顆高不可及的明星。

「其實退婚是個很好的安排,兩個彼此不對盤的人勉強生活在一塊兒,絕對沒有任何幸福的可能。」童水葉一直這麼認為。

「怎麼會?你們是郎才女貌耶。」

「蘭希,你太善良了,原諒和寬恕是一門很難的學問,鐘徹恨我,寧願死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唯一的妹妹,這也是人之常情。」

她真的認了。能不認嗎?她也不想活下來的人是她而不是鐘艾,可惜逝者已矣,她能做的就是在有生之年,盡一己之力照顧鐘家二老。

哪怕鐘母和鐘徹一樣恨她。

「水葉,你有沒有想過改善你和大將軍的關系?」章蘭希天真地提議。

澳善她和鐘徹的關系,可能嗎?

「這恐怕比登天還難。」

「為什麼不試一試?」

「難如登天的事怎麼試呢?」她不知道是否有可行性。

「大將軍這次回來應該會停留一段比較長的時間,你不妨放段跟大將軍做個朋友。」

朋友?鐘徹對待陌生人都比對她好,她的身段再低,再柔軟,他也未必領情。

***

餅去兩年的時間里,鐘徹都是在戰場上度過,幼帝剛繼任大統,他身肩保國護主的使命,自然不能松懈。

在他的麾下,從來沒有吃過任何敗仗的綠營兵兩年之內增加無數士兵,鞏固了大清西邊的領土。

如今,為了生病的母親,他回到他自小生長的蘇州。

「友凡,你看我的故鄉是不是如詩如畫、美不勝收?」鐘徹帶著一種驕傲的口氣向戰友陳述眼前的美景。

「小河穿街過,水上有人家。」吳友凡吟詠贊嘆。

「到了我家里,盡避放松心情,毋需太拘束,當作是放長假。」

鐘徹之所以邀請無父無母、孤身一人的吳友凡到蘇州游歷,無非是希望多愁善感的吳友凡能夠因為江南的美景而放開胸懷。

「昨日才听說江南美食多,美女也多,此次歸來,今尊不會要你早日成親安定下來嗎?」

「男兒志在四方,我不想太早定下來。」一提及這個話題,鐘徹的心里沒來由地抽搐一下。

「其實若有合意的對象,能早日定下來也未必不是好事,戎馬一生,也不知將來會發生什麼事。」吳友凡有感而發。

他的父母在他年幼時早逝,使得早熟的他思考起事情,總是未雨綢繆。

「你想定下來?」

「我?」吳友凡指了指自己,然後搖頭。「八字都沒一撇呢!我不像你,家里人早早給你定了親,不愁沒有對象成親,何況你的外表比我不知討喜多少,就算沒家里人安排的對象,姑娘們也會主動貼上來。」

「哪有什麼對象?我不承認什麼家里定的親。」一說起這檔事鐘徹就火大。

「那位童姑娘不是……」吳友凡故意調侃。

鐘徹一听,立刻變臉斥道︰「別提那女人的事,再提我會翻臉。」

「這麼嚴重?」

「我早早就退了婚,那門親事我死也不會認。」

「你爹不是不同意?」吳友凡心想若是自己記得沒錯的話。

鐘徹頓時心情大壞,原本回鄉的好心情全讓「童水葉」這個名字給弄擰了。

什麼跟什麼嘛!害死他親妹妹的女人怎麼可以進鐘家門?要他跟她一輩子鎖在一起,不如叫他出家當和尚快些。

「是我要娶妻,不是我爹要娶妻,他反對也是一樣,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不可能娶那個女人為妻。」

「也許,她是個好妻子。」吳友凡為素不相識的童水葉說項。

「那又如何?她是不是好妻子根本不干我的事,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恨的除了敵人之外,就是童水葉。」鐘徹不假思索地道出自己的心底話。

「童姑娘若是听見你說的這番話,肯定傷心透頂。」

「听到也無妨,我就是要讓她知道我有多麼討厭她,普天之下沒有比她更討厭的人了。」

兩個大男人在屋外園子里的談話,哪里知道竟讓當事人听得一清二楚。

***

好巧不巧的,童水葉正好走進鐘府的小抱廳,準備替廳廊上的水仙澆水。廊外園子里似乎傳來鐘徹與另一名男子談話的聲音,她不禁側耳傾听,兩人的話一字不漏地傳入她的耳中。

童水葉掉下許久不再輕易落下的淚,感到一陣痛徹心扉的哀傷,仿佛那個被父母拋下、一個人蹲在牆角等著善心人賞碗飯吃的自己又回來了。

她希望能夠回到八年前,甚至更早以前鐘行收養她的時候,唯有退到一切的起點,她才有可能得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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