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陡餐廳
「心情又不好啦?為了唐又詩是嗎?」薛佛同情心大起。
「不!我沒有心情不好。看來我要檢討了,總是在心情不好時才會約你見面,所以讓你直覺以為今天我的心情又不好了。」秦學平唇角掛了一抹微笑。
「沒有心情不好?那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薛佛眼底盡是春風地看著他。
「算是好消息吧。」他還不打算直接告訴她。
「你要結婚了嗎?」這是她第一個想到的可能性。
他搖搖頭。
「不是要結婚,那是——接了一筆大生意。」
他還是搖頭,「接了大生意也不會讓我這麼快樂。」
「那到底是什麼好消息嘛?」她可急了。
「我自由了。」他說。
「自由了?你是說你和唐又詩攤牌了?」老天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她一時不能置信。
他點了點頭咧嘴地笑了,牙自如編貝,「你那天在車里跟我說的那些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我回家後想了好久,覺得自己真的有被虐待的問題,又詩確實一直利用我這個弱點不斷地鞭笞我的靈魂和愛情的尊嚴,我不能再讓她糟蹋了。」他說話的語氣里除了解月兌之外還感覺到一股興奮的熱烈。
「她竟然會同意得這麼干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是用什麼理由說服她的?」愛與不愛之間竟然都能如此輕易。
「我告訴她我愛上了你。」他星眸明亮地看著她,像是看了一生一世。
「什麼?」她微蹙眉,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告訴又詩我已不愛她了,因為我愛上了另一個女孩。」他意志高昂地說。
「而她相信你的話?太奇怪了吧!」她狐疑著。
「嗯!又詩說她十分了解這種感情,因為她對範拓蕪的愛情也是這種深刻的愛。」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薛佛僵了一下,「你——我——我們——」她結結巴巴地無法接續。
「你應該也有一點點愛我吧?」他不太有自信地問。
「我愛你,就像愛一個哥哥一樣。」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倉皇失措。
「難道你也愛上了範拓蕪?」除了這個原因,他想不出其他原因。
***
拓蕪注意到自從那日薛佛與人有約歸來之後,整個人即靜默得可怕,滿懷心事的臉充滿了距離,伶牙俐齒的她也不再與他一往一來,只在薇薇和邦邦的身邊時才露出笑容。幾次他想一探究竟,卻招來薛佛冷言的拒絕,她不是說要作畫就是說想要回房休息。難道是方凱?正在冥想之際,李嫂尖銳驚慌的聲音劃破他的天馬行空。
「拓蕪少爺,不得了了,拓蕪少爺,不得了了,薇薇和邦邦在門口玩耍被車撞到了。」
剩下來長長的一段時間,完全被自責、崩潰和淚水所交織,痛苦籠罩著範家的每一個靈魂。事情發生時,薛佛正好外出在春水畫廊談開個展的事,本以為是星期天,範拓蕪、老李、李嫂都在家,她也正好利用這個難得的假日,辦些自己的事情。
但,就因為大人們的一時疏忽,兩個純真的生命就這樣夭折了。
小小的喪禮過後,薛佛整理了行李,如同來時的兩大一小件。這里已經不再需要她了,最需要她的薇薇和邦邦已經……
她敲了範拓蕪的房門,自那日之後,他把自己深鎖在房里,海之朝露、電視台的事一概不管,李嫂說他一天只吃一餐,快升天做神仙去了。
她又敲了一會門,沒有反應,轉動門把,幸好沒上鎖。推門而入,一片暗黑,空氣里所有飄浮的因子都是酒精的化身,不是常聞的雪莉登咖啡酒,而是最最濃烈的威士忌。她模索著牆壁,尋找嵌燈開關,平日這個房間是她最少越雷池一步的地方。好不容易尋到了方向,點亮了位于床頭上方右側的排燈,運氣好的是恰巧亮度適中。
燈一閃亮,形容憔悴枯槁的他,嘴唇上方的胡髭生長了一個月有余,心碎的模樣令觀者鼻酸。那一頭黑炭似的頭發現在狂亂如罪惡的本身,臉龐的線條比以前更冷更嚴峻,因為久置黑暗中,還不是很能適應突如其來的光明。他抬起手掌,擋住侵襲眼波的光亮。
好一會兒,她站著;他坐著,四目對視。
他困難地張開雙臂,似乎想要尋求安慰,她收到訊號後立刻飛奔而去,投入他的懷抱,沒入他的胸膛,緊緊地擁攬住他的身軀,兩人流著無聲的淚水,心有靈犀一點通,此刻不需要任何言語的點綴。
***
「薛小姐,你和拓蕪少爺說了嗎?」李嫂倚在門扇上,用衣角拭淚,最近真是個淚水泛濫的季節,她活了五十歲了還沒在短短的一個月內流了這麼多的眼淚。薇薇小小姐和邦邦小少爺才剛過世出了殯,薛佛小姐又要離開了,一下子這個家就少了三個人,連針掉下來可能都會有聲音。
薛佛蒼白著一張臉,如行尸走肉般,「我剛在範先生的房里向他道別了,請他節哀順變。他一天都沒吃東西,也沒休息休息,一會麻煩李嫂下碗面給範先生吃,人是鐵,飯是鋼,他再這樣慢性自殺下去,會不堪設想的。」
李嫂的淚水又決堤了,這個家將會像冰庫一樣。「薛小姐,你不要走好不好?」李嫂拉著薛佛,一手提著她的行李不讓她離開。
「李嫂,我不能不走,薇薇和邦邦已經不在了,我沒有留下來的理由。我是受雇來照顧薇薇和邦邦的,不能賴在這不走,範先生也同意讓我離開。」她從李嫂的手中拿回行李,往大門邁去,別了!我夢中的烏托邦。
「拓蕪少爺怎麼可能答應讓你離開?」李嫂站在大門前用身子擋著薛佛的去路。
「他是真的答應讓我離開。我告訴他時,他並沒有留我,如果他要我留下來,他會開口要求。」她輕輕推開李嫂,開了門閂,揮別範府。
攔了計程車,頭也不回地離開。
站在二樓的範拓蕪,隔著窗欞拉起窗簾的一角,看著薛佛離開。好幾次,他沖動地想求她留下來,但卻又忍住那股強烈的渴望。他知道只要他開口,她一定會留下來的;但由她剛才擁抱他的方式,和她的眼里盡是同情與憐憫這兩點證明,她柔軟善良的心,已經為他打開。
但他可還有心?每一個愛上他的人都會死。他已經極力控制自己的心性不再痴心不再狂情,絕對地保持距離,也絕對的冷漠,為什麼?為什麼?葉眉和薇薇、邦邦,都成了車下冤魂?他不要薛佛也是如此。惟一的辦法就是不要讓她愛上他,所以他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拉長的距離可以使生命得以延續。
***
離開範府的薛佛,回到了以前租屋之處,房東說房子已經租出去了,只得去投靠戀戀。
熱情好心的單戀戀;見是薛佛高興得跳了起來,這一個月來範家發生的事,她還沒讓戀戀知道,一來是不知如何說起,二來怕戀戀知道後告訴秦學平,她已經夠低落了,可不想再為秦學平的事煩惱。
但是現在,她算是無家可歸,借住戀戀家,不同她說明,依薛佛對戀戀的了解,絕對不會輕易作罷的。
她大致把來龍去脈交代了一下,不過省略了和範拓蕪之間張力十足的愛恨情仇,只簡單地說了和秦學平之間的緊張關系,和方凱、珠兒、薇薇、邦邦的事,雖只是簡略地帶過,戀戀可也認真地聆听,在關鍵處不時提問題。她知道像戀戀這麼敏感的女孩,邏輯、推理一把罩的美麗腦袋,很容易只憑一些片斷就能拼湊出事件大致的原貌,自然她要躲過戀戀的好奇心,先得預作一番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