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刷尿桶刷出心得,速度快又干淨,差不多一個早上就能刷完所有尿桶,且將茅房清潔完畢,下午再溜回紫喬姑娘幫忙,傍晚再回嚴府。
「大小姐,上回那疋布的材料費,工錢,明天就要結清了,可是我問了小草,小草說鋪里今年到目前為止的盈余恐怕不夠支付,大小姐的意思?」小柿含蓄地問道。
「我那里還有一些錢,明天會帶過來,最近鋪里的生意好像恢復昔日的水準了,我相信過一陣子收支就能平衡了。」
經營一家鋪子不容易,經營一家能賺錢的鋪子更不容易,紫喬姑娘已經開始賺錢了,要不是嚴季雍無緣無故地退她的貨,她今天也不用淪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都是嚴季雍惹的禍!
「大小姐,嚴大人的氣消了嗎?」小柿問。
「他故意整我,就算氣消了也不會主動承認,他那種人我看透了。」要不是誤信閔芝的話,嚴季雍不會有機會這樣指使她。
真是夠了!
「大小姐,不如我和小草去求嚴大人,就說鋪子不能沒有你。」
「沒用的,他一定會直接建議咱們,生意做不好,不如就把鋪子給收了。」
對付嚴季雍是不能示弱的,只有強者才能得到他的一絲尊敬。
「嚴大人不是那樣的人才是。」
「算了,他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能讓我免吃牢飯已是上天保佑了。」她對他的評價一向低。
「我和小草實在不是做生意的料,沒有大小姐,簡直像是少了指引的火把。」
「不會啊,你們做得很好,我在嚴府除了刷尿桶就是洗茅坑,才是個大廢物、大米蟲。」她十分感嘆。
小柿並不知道莫紫喬在嚴府接受懲罰的真實情況,就連從庫房走出來的小草一听,也是吃驚不已。
「嚴大人太過分了。」小草不平之鳴地道。
「沒什麼,做順手了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小柿附議小草,「嚴大人怎麼可以把你當下人指使?嚴府奴僕如雲不是嗎?沒人專職刷尿桶?」他不信。
「刷尿桶也有刷尿桶的樂趣。」她苦中作樂,不想小柿和小草太替她憂心。
「那會有什麼樂趣!我刷自己的尿桶都要閉氣好一會兒,要刷嚴府上下那麼多尿桶,想來就令人頭皮發麻。」小草顫了下。
「是很壯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啦,宮里負責刷尿桶的黃門一定比我更慘,與他們相較,我的情況算是還好的。」莫紫喬自我解嘲。
「大小姐心胸寬大。」小草道。
「我是沒法逃避,那日在大街上話說得太快、太滿,自討苦吃。」
「都怪閔芝,要不是她信誓旦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把戲演得出神入化,口口聲聲指控嚴大人辜負她姐姐,大小姐也不會這樣一口咬定。」
說到這里,她也覺得自己像白痴,嘔得可以,見過世面的她竟會被個小女孩耍一道。
「小柿,人生就是這樣,許多篤定的事就是偏偏和你作對,來個大逆轉。」她不能不看開些。
「閔芝應該得點教訓,嚴大人處理這事,明顯的不公平,他用錢打發閔芝,卻要你刷尿桶!」小草替莫紫喬不值。
莫紫喬心里像明鏡一樣清楚,自然明白嚴季雍之所以這樣惡整她的原委。
「嚴大人存心找碴,我們只有自認倒楣的份嗎?」小柿認真的問。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也在等機會。」
第五章
一夜無夢,用過早膳後,嚴季雍安靜的在書齋看書,微倦,將目光投向透明的琉璃窗格外。
短短一瞬間的平靜,然後他看到正站在槐樹下提著尿桶的莫紫喬。
太遠了,他看不清她在做什麼,也不知道現在的她是悲傷或是歡喜。
直到現在,他還沒法相信他居然吻了她,如果不是喝了酒,他決計不會用那種纏綿的方式去吻一個潑婦。
他下意識的模了模頸子,傷口已愈合,好狠的女人,用牙齒攻擊他。
話說回來,他侵犯了她,她有權抗拒、反擊,她是怎麼說的,若他再踫她,她會沒完沒了,而且是其他地方見血。
好個野蠻的女人!
她到底在做什麼?一會兒抬首,一會兒彎腰。
他承認,她長得不錯,不只不錯,算是美人了,可惜不講理的個性替她的外貌扣了不少分。然後,他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走向她。
「你在玩什麼花樣?」他問。
「別吵!」
「這里是我的地盤,不許你玩花樣。」
她橫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惹人厭啊?」
「惹人厭的人是你,影響我看書的情緒。」他不想給她好臉色,以德服人這四個字他寧願用在別的地方。
「自己不專心還扯到我頭上,你怎麼不說皇上遲遲未賜婚也是我的問題。」
「唉!正巧被你說中了,九貝勒確實在皇上面前奏了我一本,賜婚的事是被擱了下來。」正中他的下懷。
他從沒想過娶固倫格格為妻,自古以來,尚公主的沒有幾個是好下場的,在家庭人際互動關系中,父權、夫權、男權在娶了公主之後出現大逆轉,身為丈夫的駙馬爺,地位卑下不說,還得以公主馬首是瞻、唯命是從。
嚴季雍對自己十分了解,不想夫權遭受侵犯,放棄尚公主是他計畫中的事。
「我已經寫了道歉啟事、貼了告示你還想怎樣?尿桶也刷了,茅坑也洗了,還站在烈日下沿街表達深深的歉意,你不是不知道!」
「名譽是第二生命,你怎麼可以這麼輕率的下結論?」
「我下了什麼結論?下結論的不是一直都是你嗎?莫名其妙地退我的貨,無聊至極叫我做牛做馬,哪一件不是你這嚴欽差的結論。」
「我不想跟你吵,這有失我的格,男不跟女斗!還有,別在我的土地上鬼鬼祟祟的,要是丟了什麼東西,唯你是問。」他狠話說盡。
「笑話!我莫紫喬一向光明磊落,與鬼鬼祟祟有什麼千系,請別含血噴人!」
他總是有辦法很快的激怒她。
「你在找什麼?」他還是好奇。
「找鵪鶉,我記得這里有個鵪鶉窩。」怎麼會遍尋不著?
「做什麼?」
「斗鵪鶉。」她看了他一眼,提起尿桶往南軒走去。
「斗什麼鵪鶉?」他一頭霧水。
「你不知道嗎?每年梅龍鎮都會在九九重陽節那天舉行斗鵪鶉的比賽。」
「不知道。」他很少參與活動,成天苦讀聖賢書。
「原來你不食人間煙火。」她冷笑。
「斗鵪鶉與人間煙火何干?」他反擊。
「這是情趣,生活的情趣,你這種俗人不會懂!」她得意的瞥向他。
他大笑,「我是俗人,你呢?耍狠好斗!」
「你可以不知道斗鵪鶉的游戲,可是有件事你卻不能不知道。」
「願聞其詳。」
「斗鵪鶉通常會產生最後贏家,贏家被允許可以許下一個心願,而這個心願鎮上的百姓,有義務協助完成,這是習俗,任誰都不能更動。」
他知道她還沒說完,「然後呢?」
「然後……我會是今年的大贏家,九九重陽節之後,貴府的尿桶和茅坑就不干我的事了。」
「你的如意算盤未必可行,人人勢在必得,要贏也得有兩把刷子。」他旋即決定參與今年重陽節斗鵪鶉大賽,而且他也要贏。
「我天天刷尿桶,當然有兩把刷子。」她一語雙關。
「我會贏。」他下戰書。
她先是愣住,然後笑得花枝亂顫。「你恐怕連鵪和鶉都分不清呢,還想跟我斗。」
「你又犯說大話的毛病了,閔芝事件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嗎?萬一我贏了你,這回就不是做牛做馬可以擺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