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害了她。」她喃語。
羅美女一驚。「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別將罪攬在自己身上,萬一讓人听見了還以為我羅美女的女兒是什麼妖女。」
「我好累,想回房休息了。」
「你這幾天到底是怎麼了?以前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是不是病了?天啊──我的乖女兒啊,你該不會也染上什麼怪病了吧?明天──」
「娘,我很好,只是心情不好,您別胡思亂想。」
她走回房間,和衣躺在床上尋思,究竟什麼樣的毒能令人睡不醒?
第六章
悵臥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
紅樓隔兩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遠路應悲春畹晚,殘宵猶得夢依稀。
玉棺緘札何由達?萬里雲羅一雁飛。
李商隱春雨
「大師兄好閑情,這畫里的姑娘好眼熟。」相若情站在桌案旁審視著。
「你二師兄知不知道你來我這里?」他蘸墨題詩。
「我出來時二師兄不在山寨里。」她努力的把話說得無辜,怕挨罵。
「你又頑皮了,不怕你二師兄擔心?」
「我同劉益說過了,他會轉告二師兄︰大師兄畫的仕女可是閔茉薇?」
相若情正要去一趟閔府,先轉到安府來,不意卻在這里看見這幅畫。
「你說是誰就是誰吧!」
他也是在畫完之後才發現自己畫的人竟是閔茉薇。
不可思議啊!
自從那日見她再次在他面前落淚,他的心就莫名其妙的起了波動。
那是什麼樣的波動,他不確定,好像看見了她女住化柔美的一面,不再是那麼尖銳的一個人。
「像極了閔茉薇。」相若情喃語。
大師兄為何會畫閔茉薇的畫像?在天山時她求過大師兄幾回,無論怎麼求,他就是堅持只畫山水不畫人物。如今為什麼突然畫起人畫像?
「你和她是怎麼認識的?」他擱下筆淡淡地問。
「我和她……」她欲言又止,咽了咽口水。「我和她……」
「這麼難以啟齒嗎?」他順了順衣袖,聲音嚴峻。
「不是的……是忘了,對,我忘了怎麼認識閔茉薇的,我記性不好。」她打著馬虎眼。
「不說是嗎?」他冷酷的看著她。
「沒……有……」她抖著聲回答。
「為什麼不敢說?」
她搖搖頭。「不是不敢說,是……是不知道怎麼說。」
「有什麼說什麼,不準避重就輕。」
「啊?大師兄是不是听到什麼流言了?」
「快說!」他失去耐心地吼道。
她顫了下。「我放箭……警告她……」越說越小聲,最後聲音比蚊子還小。
「什麼?!」
「放箭……我以為閔茉薇要把大師兄搶走,我只是想警告她一下,沒有殺她的意思。」
他握著雙拳,僵硬地道︰「誰要搶走我?」
「閔茉薇啊,我看到大師兄和她在街上拉拉扯扯,以為她喜歡大師兄纏著你嘛!」她沒錯啊!維護自己的權益也有錯嗎?
「你這是陷我于不義,你是不是瘋了?」
「我……喜歡你,不甘心你被別的女人搶走,我知道我誤會了閔姑娘,她對你根本沒有興趣。」
他的心像被扎了一下,「她是不喜歡我,甚至可以說很討厭我。」他還把她弄哭了好幾次。
「大師兄,閔姑娘答應要替我作媒,她向你提過這件事了嗎?」
「什麼事?」
她困難地道︰「就是…就是成親的事?」
他以為自己听錯了,「你說什麼!?成親?成什麼親?和誰成親?」
「和大師兄……你啊!」她結巴地道。
「胡鬧!」他咆哮。
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哪里來的鬼主意?」
「是……是閔姑娘主動提議的,她說你搶了她不少生意,她快沒飯吃了,如果能接下……接下……」她說不下去了。
「你怎麼不用點腦子?人家說什麼你就做什麼,還有放箭的事,如果你射偏了射中閔茉薇的要害,你拿什麼賠人家?」
「她好得很,又沒怎樣。」
「一個波波已經讓我夠頭疼了,現在又來一個你。」他不明白女人,完全不能理解。
「波波師姐自己想不開,我看二師兄在山寨好好住著也沒什麼危險。」
她相若情才不會介意自己愛的人是做什麼行業的呢!就算是拉皮條的她也無所謂。
「乖一點,再惹是非我會處罰你。」
她不服氣的嘟著嘴。「我又不是小孩子,還教我乖乖的,而且我很乖的,不用大師兄教訓。」
「你若乖今天就不會惹我生氣了。」他最近也不知犯了什麼煞星,老是被激怒。
「如果我一直乖下去,你會不會娶我做妻子?」她天真的問道。
「如果你一直乖下去,我會考慮替你找個好婆家。」
她啊了一聲。「差這麼多?我不管啦!我要大師兄也替我畫一張畫像,我要一張美美的仕女圖。」
他不置可否。
※※※
湯武說服了父母正式到閔府提親。
羅美女自是高興得合不攏嘴,在許多方面,她是很勢利眼的,她沒生下兒子,在此養兒防老的年代,一個沒有兒子的女人很自然會把冀望放在女兒身上。
所以她一心盼望女兒能嫁給好人家,所謂好人家可不是三餐溫飽、人品端正即可。
若能嫁入豪門,她這個做母親的便能母憑女貴,安享下半生。
對于湯武的提親,她自是喜出望外,眉開眼笑已不足以形容她此時的心情。
「茉薇,你終于要翻身了。」
「娘……您說的是什麼話呀,好像我有多淒涼似的。」閔茉薇明白母親的心意,早年居寡,對于生活很沒安全感。所以才會在安而碩搶光所有媒人生意後憔悴了好一陣子,心傷不已。
「我說的是實話,湯府光是土地就夠你生下一籮筐的孩子,吃喝三輩子不愁。」
「娘,我可沒打算生這麼多孩子,一籮筐?您以為我是母豬啊!」她瞪大了眼。
「我是打比方,總之你的好日子來了。」
「什麼好日子?一個人能吃多少東西,穿多少衣服,睡多大的地方?太有錢未必是好事。」
「湯府不只有錢,還有勢,誰說不是好事。」
「得勢時風光,萬一失勢呢?」她潑下冷水。
「茉薇,你就是見不得為娘的高興是嗎?偏要同我唱反調。」
「我沒有同您唱反調,只是就事論事。」
「你的意思是不嫁?」
「沒有不嫁啊!」她後悔自己當初提議的太快。
羅美女聞言,松了一口氣。「沒有不嫁就好,只要你肯嫁,什麼都好說。」
「日子訂了嗎?」
「我給了他們你的生辰八宇,合過八字後再談細節,不過可惜了……」羅美女嘆了一口氣。
「什麼事可惜了?」
「可惜了自己的女兒成親,不能做個便媒。」
「娘真是愛作媒到了超凡人聖的境界。」連不喜媒合的她如今都有點走火入魔了。
「便宜了陳秀菊。」
「嗄?」
「是啊,湯府找來陳秀菊作媒,我本想請他們換個人,可又怕要求太多,湯府會不高興。」
「娘,我們沒必要把姿態放這麼低,如果您對湯府真有什麼不滿,不妨全說出來。」
「哎呀,你別多心,能攀上湯府我高興都來不及,作夢也會笑,哪會有什麼不滿。」
閔茉薇沒有母親的興奮,反而心情低落,好像有一個莫名的聲音告訴她︰湯武不是你的真命天子。
「怎麼一副愁雲慘霧的模樣?」
「有點煩。」
「煩什麼?我若年輕個二十歲,就我自己嫁了。」羅美女開玩笑地道。
湯武是沒有什麼不好,她也覺得跟湯武談得很來,可就是覺得少了一點什麼。
但是,那一點「什麼」究竟是什麼,她也說不太上來,但是她感應到了,騙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