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中暑是自找的,和誰都沒關系。
那天清晨,她故意起大早和他出門看采茶姑娘采茶。
山區人口外移,年輕女孩大多不願意留在家鄉,寧願到大都市謀生,所以采茶姑娘中最年輕的,至少超過五十歲,眼看阿嬤采茶的速度那麼快,她忍不住手癢,也拿來頂斗笠,手指綁上小刀片,跟在阿嬤後面采。
從七點開始,阿嬤的手沒停過,太陽越曬越狠,阿嬤們仍然笑嘻嘻地一面采茶一面聊天,即便如此,她們的動作也沒有慢下來過。
三個小時過去,阿嬤們每人平均采下十幾、二十斤茶葉,反觀向秧秧的茶簍子里,明明使足勁,卻連五斤都不到,她很好強,越是心急越拼命,她加快速度,不顧兩條膀子快松月兌,眼看著簍子里的茶終于越積越多時,她——昏倒了。
醒來的時候,她躺在他表哥家的床上,第一個動作是跑廁所。
她拉到虛月兌,她猜,白聿鑫肯定躲在門後大笑。
好心阿嬤弄了杯番薯黑糖水給她喝,她才止瀉,味道不是太難喝,但看起來很惡心,然後,她看見他悶聲偷笑。
她拉得全身無力,午飯的炒面,她連半口都吞不下。
黃昏,表哥要開車送他們回森林小屋,白聿鑫卻拒絕,他說表哥全家還得忙著把今天摘的茶連夜做起來。這件事讓她發現,他其實是個體貼的男人。
他沒有開走表哥的貨車,因為表哥還得用貨車四處收茶青,她走不動,他就把她背在背上,一路回家。
那段路很長,整整走了兩個小時,她不停在他背上打屁,說東說西,說當女人就要當林志玲,美麗得可以當花瓶,說身為男人要重情重義,如果人家對你好,就要懂得回贈善意。
她在暗示他,看在她為他打理家事的份上,應該滿足她對經理職位的幻想。
一路上都是她在說話,他沒回答,後來懶了,她索性癱在他的背上睡覺,寬寬的背、舒適的搖晃,讓她突然感覺,有個男人可以靠,感覺還不差。
打吧,打通電話,她已經回來一個多星期,至少要打個電話,問問他的茶葉什麼時候會到,就算沒有公事橫在中間,也可以問問他,那鍋鹵肉的味道棒不棒。
就這樣,決定!
拿起電話,她撥了一個以049做開頭的家用電話。
電話沒人接,她看看手表。這個時候……他不會還在茶園里吧?晚點再撥。
七點,下班之前,她又打一次電話,還是沒人接,向秧秧皺起眉頭。他去哪里?他又不是愛「開講」的男人,沒道理這時候不在家。
她開始後悔,沒有留下他的手機號碼。
晚上十一點,她穿著睡衣,在房間內來來回回,用昂貴的手機打市話,一通又一通,通通沒人接。
糟糕,他會不會在幾天之內把她做的東西吃光光,然後,不得不自己下廚房,再然後他的廚藝……天吶,食物中毒!
她每個小時打一次電話,從晚上七點打到第二天凌晨五點,一整晚沒睡覺,把手機握在掌間。
六點,她等不下去了。萬一他昏倒在森林里呢?萬一表哥沒有去探望呢?萬一他生病了,卻沒有人知道呢?萬一有強盜行搶,他住的地方那麼偏僻,連警車都開不到……
她在心底模擬了一百種狀況,每種狀況的結論,都是他昏迷不醒或血肉模糊,她被自己嚇到了。
跳下床,向秧秧開著車子一路南下,三個小時的車程,因為緊張還開錯好幾個交流道。
好不容易到達小屋,卻發現屋門從外面上了鎖。他不在家?她走到後院。他的車子不在,是去哪里?
她從屋前繞到屋後,在每扇窗戶外向里頭張望,屋里冷冷清清、干干淨淨,家具都用白布蓋起來了,沒有人居住的痕跡。
不顧自己穿著高跟鞋和一身窄裙套裝,她硬是爬到他屋前的大樹上。在這里十幾天,她學會當野孩子。
樹爬到一半,向秧秧就听見裙擺撕裂的聲音,她不管,一心一意爬上粗粗的樹干,好不容易,她看見了,但是,二樓的床和書桌一樣用白布蓋上……
所以,他被綁架了?因為大家盛傳他是好野人?某個殺人變態狂把他活埋在森林里,卻故布疑雲,讓大家以為他出遠門?
她把自己嚇到理智盡失,忘記殺人魔不會只殺男人不殺女人,她跑進森林里,走他常走的那條路,為了怕迷路,她還用鑰匙在每棵經過的樹上做記號。
來回,她在森林里繞好久,才想到,可以到他表哥家尋求協助。
她開的不是高速公路,卻讓車子的時速飆到一百公里,她在表哥家前用力踩剎車,聲音大到表哥全家人一起沖出來,以為發生什麼事情。
向秧秧不知道自己的模樣看起來有多糟,只是急得抓住表哥的手臂猛搖,急急告訴他,她已經在森林里找了好幾趟,還爬上大樹偷看他的家,她說很擔心白聿鑫的安全,可不可以打報警電話……
她聒噪了很久之後,表哥握住她的肩膀亂搖亂晃,才晃出她兩分清醒。
向秧秧這才知道,原來這里不是白聿鑫的家,森林小屋只是他每年的度假別墅,他沒有被謀殺或綁架,只是回到台北繼續工作。
然後,他給了她白聿鑫的電話和住址,再次,她一路飛車返北,途中,又開錯兩次路,回到台北時,已經是霓虹初亮的夜晚。
第7章(1)
白聿鑫以為自己痛恨吵鬧,但少了向秧秧的聒噪,他發覺,生活很無聊。
回台北一個多星期,他還沒去公司上班,他不想面對所有人的疑問,更不想面對父母親的過度關心。
他拿起電話,想打給向秧秧,告訴她,他回台北了,有空的話,一起喝個下午茶吧。
不對,下午茶時段她在上班。向秧秧說過,為了升經理,她無所不用其極,甚至去總經理家里幫他的小孩免費補習,所以她肯定沒空。
不然告訴她,茶葉在這個星期三會到,有任何問題的話,打手機給他?
手機……他的手機只有父母知道號碼,連表哥、表弟……都不知道,他竟然要把號碼給她?他在想什麼?
白聿鑫把電話放了回去。他還不確定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還不明白朋友是什麼樣的關系,像他和公司里的同事……不對,那是上司與下屬;像他和表哥、表弟?
不對,那是親戚。
至于朋友,他都快忘記朋友之間是什麼樣的交情了。
意外地,門鈴響起,他很少有訪客,他的住址不對公司同事開放,家是他的王國,原則上,下班之後,他喜歡不受干擾地獨處。
是爸媽嗎?他們從表哥那里知道他提早回來了?
嘆氣起身。希望這次他們來,不是要他去相親,對于婚姻……莞爾,他想起向秧秧說過,婚姻是一種很惡心、很虛偽的關系。
打開門。是她?
向秧秧穿著套裝,頭發亂成一團,頭發上面還有幾片很面熟的樹葉,她的裙擺撕裂,而她的高跟鞋……
白聿鑫搖頭。每次出現,她都要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嗎?
「公寓外面,有一片森林?」
他以為她要埋怨他說風涼話的,但她沒有,上前,她一把抱住他,把兩片香純可口的紅唇送到他嘴上。
他沒吃晚餐,肚子很餓了,所以這兩片香唇一下子就勾引住他的胃口。
前一刻,他還煩惱朋友的界線該設在哪里才適當,此刻,他已經愛上和她接吻的感覺。
她的唇很女敕,像三分熟的牛肉片,一點點香、一點點甜,一點點的讓人愛不釋口。緊緊把她抱入懷內,雖然她全身上下不算干淨,但他在她身上找到令人心安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