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養成一個習慣需要三個月的時間,而她這個急性女人,只花十九天,就改變了他的習慣。
走進屋里,他覺得空蕩蕩的感覺很討厭。
打開窗戶,對著屋後的森林小徑,初發的新葉在枝頭透著綠意,于是,他想起她的高跟鞋。
向秧秧有兩雙高跟鞋,來這里的第一天就壞掉一雙,拿到行李後,她換上自己的套裝和另一雙高跟鞋,只要他出房間,她就用鍥而不舍的態度追著他,討論把茶葉交給GOHO購物台的若干好處。
但他不听,轉進森林深處,他喜歡森林里的下午,風起,山嵐環繞,虛無縹緲間,讓他想起高中時期熱愛的武俠小說。
「做生意呢,知名度最重要,如果……」
「為什麼所有的生意人都想上電視呢?那是因為……」
她說她的,他走他的,沒把身後的女人放在眼底,他的步伐大,他走一步她得追上兩步,而森林小徑光是穿運動鞋走就夠吃力了,她穿高跟鞋自然是加倍辛苦。
等他听見背後有重物墜地的聲音時,回頭,看見她摔在半路上,而鞋跟又弄壞一只,他忍不住發笑,笑她的狼狽不堪。明明是都市大小姐,跑到這里來對他鞠躬哈腰,怎能不委屈?
因為那一點點同情,他走到她身邊,伸手給她。「我們回去吧。」
她瞪住他的手,硬是賴在泥地上,大聲耍賴,「你這個人怎麼那麼沒同情心?我為你弄壞兩雙鞋,一輛車子失蹤不見,你居然連五百斤茶葉都不肯給!」
這是兩碼子事,好不?
他沒解釋自己的同情心是不是被狗啃去,問她,「我要回去了,你走不走?」
「不走、不走,除非你答應我的要求。」她被兩雙跟隨多年的高跟鞋弄得心浮氣躁,忘記做生意不可以用耍賴招。
「好吧,你不走,我先走了。」
她把頭別向一邊,他莞爾、離開,並沒有走遠,只是藏身在一棵大樹後面。
向秧秧還在恰,她在心里默數十秒,和自己打賭,賭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好男人,可是一回頭,她發現整座森林里只有自己。
她嚇了、慌了,匆促起身,卻發現斷掉鞋跟的鞋子重心不穩,還沒站穩,下一秒又摔了。她來不及等自己直起身,先拉開嗓子喊,「白聿鑫,不要開玩笑,你快出來。」
他沒從樹後走出來,反而很壞心眼地偷窺她的衰尾。
「我有心髒病哦,你不可以嚇我,要是我昏過去,就要馬上送大醫院急救。」
他沒回應,第一次發現,原來耍壞心眼還……挺有趣的。
第6章(2)
向秧秧越想越不對,扶著樹干,一點一點慢慢爬起來,她的正對著他的方向,短短的小窄裙里是黑色的安全褲。
他很紳士地別開眼,卻听見她大叫,「白聿鑫,我是路痴,不認得回去的路啦……這里每棵樹都長得一模一樣,我怎麼知道回家的方向……白聿鑫、白聿鑫、白聿鑫……」
他想出來的,卻又怕撞見她的安全褲。
她一次次喊,嗓門越喊越高,不久隨便找了個方向,就往那邊闖。
向秧秧的方向感果然很糟,他從樹後現身,追著她去的方向,結果她听見他的腳步聲,以為後面有個殺人魔鬼,嚇得加快腳步,一腳高、一腳低,高高低低跑得像阿吉仔在落跑,讓他不得不出聲制止。
她猛地回頭,看見他,一個飛撲,撲進他懷里,拉住他的衣服大嚷大叫。
「你不可以丟下我!馬上就要天黑了,森林里的天黑很可怕……」
從來不哭的女生在他懷里留下熱熱的眼淚,雖然事後她矢口否認,但他知道,她是真的真的很怕黑。
忍不住,白聿鑫又笑得嘴角飛揚。
想起那些一段段、一幕幕的回憶,他突然發現,她改變的,還有他不愛笑的老毛病,難怪,表哥會夸向秧秧很好,說在她身邊,他變得……和藹可親。
他還有十一天的假期,但他不想待下了。
走到二樓,他不需要收拾行李,只要拿走電腦就可以,但冰箱里的東西,他要全部拿走。
車子開到村子時,他先繞到表哥家里,交代一下新茶的事宜。對于他的提早離開,表哥很詫異,但想想,也許他台北公司有事情,也就不多留他。
在他的車子啟動前,表哥像想到什麼事似地跑到他的車邊,敲敲他的車窗。
他把車窗降下。「有事嗎?」
「阿聿,我看那個向小姐人滿好的,如果可以的話,就試著交往看看。」
他失笑。表哥不知道向秧秧是個痛恨婚姻、不信任愛情的女人。
見他沒反應,表哥很心急。江緋琳都離開他那麼多年了,這個時候,表弟還看不開,白家就他這麼一個單傳,怎麼可以再痴心下去?
「踫到好女人不要太孤僻,不然她會被別的男人搶走。」他加了恐嚇口氣。
她是好女孩?不,她很壞,耍心眼,發布人家的八卦照片,她是百分百的天蠍座,誰都不要犯到她,不然下場會很慘。
「打個電話給人家,有空多保持聯絡,說不定聊著聊著,就聊出感覺了。」表哥苦口婆心。
白聿鑫繼續保持沉默。
「你啊……好啦,不念你了,總之別讓表姑擔心。」表哥搖頭。差這麼多,向小姐才走多久,阿聿的和藹可親就不見了,孤僻又跑出來見人。
「我走了。」他升起車窗、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表哥的話影響了他,後來幾天,他好幾次拿起電話,卻在號碼未撥齊時又掛掉。
他還沒做好準備和另一個女人建立關系,而一個仇視愛情、痛恨婚姻的向秧秧……他不確定,她是不是個好對象。
他知道父母親很心急,而緋琳的事已經讓父母操夠了心,他也想徹底離開那段過去,但也許是緣分未至吧,他的心還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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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白聿鑫,還記得我嗎?謝謝你哦,你的合約讓我們家總經理大大夸獎了我一番,呵呵呵,我欠你一頓,什麼時候……我再去煮飯給你吃?」
不好,專門打電話去說這個,太無聊。
「白聿鑫,冰箱里面的東西要記得吃,不要放到壞掉哦,那個炒飯啊,微波五分鐘就會香噴噴……」
不好,這樣听起來有點邀功,那個孤僻男不曉得會不會認為心機深的她,想要搞定他下一季的茶葉。
「阿聿,我答應到你表哥家吃梅子雞,下個星期去的時候,我再打電話約你,到時一起去好不好?」
白痴,誰會為了吃梅子雞開車三個鐘頭?
呼……向秧秧趴在桌上,把電話盯到快發芽。
對,她想他,常想到會恍神、會莫名傻笑,她不知道想一個人會是這種狀況,從小到大,她第一次認識失眠長什麼模樣。
他會想她嗎?想她的聒噪,想她的壞心眼,想她的手藝,想她很努力配合他的潔癖?
她痛恨做家事的,但想到他踩著光潔的地板時,露出會心一笑,她的眼角就跟著笑;想他進屋看見熱騰騰的飯菜,眼楮倏地膛開的滿足感,她的嘴角就會跟著溢出幸福。
是啊,她好想他,想他的孤僻,想會不會她離開,他又讓自己的嘴巴罷工,她還想他的認真傾听、想每個和他一起看星星的夜里、想他寬寬闊闊的背脊……
寬寬闊闊的背脊……他的背好寬哦,寬得她貼在上面,晃著晃著,晃得舒服安全,他背著她走過長長長長的一段路,臉不紅氣不喘……
哪次,她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