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看見契約書時,她就應該大聲質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可她沒有,她還傻里傻氣地認定只要自己做得夠好,他會願意把假戲變成真實人生,會願意和她長相廝守,因此她積極再積極、努力再努力,相信上進的人會得到上帝的嘉許。
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很可笑,是吧?
對,可笑、可悲、也可恨,因為她不能不這樣相信,因為在他不小心假戲真做的同時,她也不小心愛上他了。
卻忘記,天長地久是她想要的,一生一世是她想要的,喜歡、愛上,通通是她一個人的事。
至于他,即使做了真戲,也沒有忘記妻子只是一個角色,不是一個身分,他對她從來沒有付出對等的信任。
臉色黯然,慘白嘴唇顫抖著,她明白了。
語萱垂下頭,極力克制心酸蔓延,凝聲問︰「你認為我說的全是謊話?」
「你從一開始就在說謊,你母親什麼時候出車禍?」他親耳听見、親眼看見,她無從狡賴。
「凌珊珊不許我把這件事告訴你。」
當時,她是真的太慌,不敢告訴閔鈞、不敢報警,她生怕在處理過程中出現任何意外讓她失去母親,她只有一個親人,她不能拿媽媽冒險。
「家里裝了竊听器還是針孔攝影機?她怎麼會知道你有沒有告訴我?你的理由太薄弱。」閔鈞氣笑了,她當他是幼稚園小孩嗎?
語萱凝睇閔鈞,他說薄弱?確實很薄弱,可是她沒講的何止這一件?
被婆婆欺負,她沒講;被公公冷嘲熱諷,她沒提;被盧欣汸挑釁,她不想教他分心。她希望給他一份愉快的生活,幫助不了他其他,她只能努力不替他制造新問題。
誰曉得她的體貼,換來的是「理由太薄弱」。真冤……
閔鈞離開沙發,走到她跟前用力地扣住她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記不記得,為了讓我安心出門,那個晚上你表現得多賣力?我都不曉得你在床上這麼有潛力,這潛力是陳立嘉開發出來的嗎?我該不該感激他?」
天曉得他有多嫉妒,他的心有一把火在燒,燒掉了他的理智,燒掉他的感情,燒掉他的仁慈,他只想發泄。
閔鈞的刻薄,讓語萱眼底迅速凝出淚花。
搖搖頭,她不想辯駁了,他不信任她,她說再多都是欲蓋彌彰,都是越描越黑,在他心里她就是個下賤的女人。
「我懂了,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認定我說謊。」
「我的母親和盧欣汸,她們都是事業有成的女強人,她們想要對付你只會明刀明槍、正面對戰,不會使那種下九流的手段。我母親再討厭你,她只會在我面前做出十點分析,讓我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做出錯誤決定,但她不會花錢雇人做這種事,因為她非常愛惜羽毛,事情一旦曝光對她百害而無一利。」
她听明白了,淒涼笑開,反問︰「你的意思是,會使下九流手段的是我這種沒事業、沒能力,不需要在乎羽毛的家庭主婦?」
這算身分歧視?地位歧視還是能力歧視?在他眼里,她和他的母親、盧欣汸不是可以放,在同一個台面上比較的人物?
原來,就算絕口不提,他也像他母親一樣認定她是想攀高枝的下流社會人士?認定兩人的婚姻是她佔盡便宜?她在他眼底只是腳底下的污泥,他不小心沾上了,沒有動手抹除,她就該心存感激?
明白了,門當戶對何其重要,是她沒弄清楚自己的分量,一只笨兔子闖進老虎群,以為吼個兩聲就可以成為他們的一分子,傻瓜!她是絕絕對對的大白痴!
「你很閑,你很寂寞,不是嗎?」他銳利的目光狠狠盯住她。
「謝謝你告訴我,原來我解決寂寞的方法是和別的男人上床?」輪到她冷嘲熱諷了。
「你表面溫順服從但骨子里驕傲,你想搶走陳立嘉讓凌珊珊難堪。」
炳哈哈!又替她張羅一條罪名,還以為自己是小白花、凌珊珊是大反派,原來在他眼里她才是罪大惡極的壞女人。
「比起搶走陳立嘉讓凌珊珊難看,我更想搶走你讓盧欣汸難看呢!不過既然已經被你看穿,這套下九流的把戲玩不動了,所以呢?你想怎樣,離婚嗎?」
她抬起下巴笑得滿臉驕傲。是,她就是驕傲,裝了兩年的小白花,她差點兒以為自己真的是小白花,但才不是呢,她是仙人掌,在烈日枯涸的沙漠都能盎然生長的仙人掌。
「你舍得嗎?」
「有一點點不舍,畢竟能一個月給二十萬家用的男人不多,何況我懷孕了,為了孩子,怎麼樣也該待在你身邊吧!」
她自損也損他,她望著閔鈞等待答案、等待反應,等待他為了孩子願意退讓一步,那麼她會搬出證據再度向他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即使他看不起她、不信任她,但是為了孩子,她可以吞下所有委屈。
在等待中,她的心跳超過一百三,撲通撲通,一下比一下更猛烈地撞著胸膛,很痛……但必須忍。
閔鈞緊咬牙關,雙眼冒出火光,他必須靠深呼吸來平抑自己的怒氣。
因為他悲哀地發現,即使她背叛,他也不願意她離開,他想象過去那樣過日子,想吃她做的飯,想穿她做的衣服,想躺在她的身上和她抵死纏綿——就算她把他的自尊撕得粉碎。
「你把孩子拿掉,可以繼續留下。」
拿掉孩子?哈!語萱想狠狠扇自己兩巴掌。
這是報應,絕絕對對的報應,她父親要求媽媽把孩子拿掉才能繼續留在他身旁,現在閔鈞也提出同樣的要求。
真好,輪到她來做同樣的選擇了。是老天在懲罰她的不孝?
媽媽講的話一一實現了,她果然得不到幸福,她果然得到同樣下場,她果然……
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不管是歷經幾百年都會走入悲劇,是嗎?
語萱從來不曉得自己會這樣痛恨閔鈞,她恨他,此時、此刻!
「謝謝你的寬容,我不需要。」她在下唇留下一排清晰的牙齒印,隱隱地滲著鮮血,她嘲弄他、也嘲弄自己。
語萱走進房間,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離開的時候她也不打算帶走什麼,她背上從家里帶來的包包,只帶走自己的證件,走出房門時,她轉到衣櫃前打開衣櫃的最下層,拿出里面的婚姻契約書回到客廳。
閔鈞站在落地窗前,靜靜看著語萱種下的曇花,在月華下緩緩綻放。
語萱也看見了。曇花一現?是他們之間的最佳寫照。
其實,早有預言的。
兩年前,她穿著親手設計的婚紗站在絢麗的舞台上,帶著笑卻淚水不止,兩年來,她在婚姻的舞台上,帶著笑,一樣的淚水不休……
可以了,待在舞台的時間夠久了,可以鞠躬下台結束這一切紛亂了。
兩年,她應該要真正的畢業。
望一眼他的背影,語萱沉默地把契約書放在桌面上,從鞋櫃里拿出兩年前那雙運動鞋套上。
開門、關門,她走出他的生命,來的時候安靜,走的時候,一樣安靜。
這天晚上,她帶著離婚協議書主動走到程馥珈面前,用自己查到的證據交換公司提供給莘辰校友的獎學金。
她知道證據依舊薄弱,但她估算程馥珈不願意節外生枝一定會答應。
她猜對了,三天後的飛機,她離開台灣。
離開前,她甚至沒有臉回去見母親一面。
第12章(1)
雨下得很大,有不少地方都淹水了,但工作室里每個人忙得焦頭爛額,無心理會淹水。
設計、打版、裁布、縫制……老板下令,要在接下來兩個星期中趕出十套訂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