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擔心,有我在。」似乎是感覺到她的擔憂與膽怯,走在她身旁的唐御忽然開口道。
她怔然的抬頭看他,只見他轉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既溫柔又令人心安,讓她忐忑的心頓時安定了下來。
她驀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堅定的對他點頭道︰「嗯,我不擔心,有你在。」
唐御再度對她微微一笑,然後柔聲道︰「走吧。」
「嗯。」溫欣堅定的點頭,跟上他的腳步,走進正院。
正房堂屋內聚集了好多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全都等著認識剛出爐的鎮國公世子夫人,而居中坐著的便是唐御的雙親,鎮國公唐天霖及夫人崔氏。
看見他們之後,溫欣這才突然發現一件事,那便是兩世以來——失憶之前的事不算,這還是她第一回見到鎮國公夫妻,然後發現,唐御的容貌根本就是完全承襲于母親,這才會長得如此美如冠玉、玉樹臨風的。
可是啊可是,如此相似的兩張臉,一張對她溫柔繾綣,一張卻是冷若冰霜。
他母親——不,現在應該稱之為婆婆了——婆婆果然是討厭她的,雖然早有預感,但親眼所見後還是讓她覺得很難過。
「父親、母親,孩兒帶媳婦來給您們敬茶了。」唐御說著率先跪到丫鬟鋪好的跪墊上。
溫欣沒有出聲,只是跟著他做,跟著他跪下,跟著他磕頭,在丫鬟捧茶過來遞給她時,伸手接過,然後捧高到頭頂,先向公公敬茶道︰「父親請喝茶。」
鎮國公接過茶盞,低頭喝了口茶後,簡單扼要的說了一句,「以後要好好的和御兒過日子。」說完便拿了個紅封放于托盤上給她。
敬完公公,接下來換敬婆婆。
丫鬟再度捧茶上來,她還未來得及伸手去接,怎知唐御卻先她一步將那茶盞接過去,再遞給她時,特地交代道︰「這是敬母親的茶,欣兒,你好好的敬母親。」
溫欣不由自主的抬眼看了他一下,只見他臉上滿是鼓勵的微笑,她亦還以微笑,然後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杯茶,高捧到頭頂,朝婆婆柔聲恭敬道︰「母親請喝茶。」
鎮國公夫人置若罔聞,一動也不動的毫無反應。
溫欣既不著急也不心慌,依舊端莊沉穩,堅定的捧著那杯茶,靜靜地等候著婆婆接受她的敬茶。她的想法很單純,只要她繼續堅持下去,這個僵局總能打破,況且也不可能一直僵持在這里啊,因為她丟得起臉,鎮國公府可丟不起,一堆人都在看著呢。
不過她怎麼也沒想到打破僵局的不是與她較勁的婆婆,而是她相公唐御。
「母親,孩兒的媳婦請您喝茶呢。」他開口說道,語氣之中有絲懇求。
「讓她多捧一下茶盞你就心疼不舍啦,也不怕娘會吃醋?」國公夫人似笑非笑,似假還真的開口道。
現場笑聲四起。
「母親。」唐御無奈的輕喚,狀似投降,讓周遭的笑聲瞬間又大了些。
「娘這是心有所感啊,就怕我兒有了媳婦忘了娘。」國公夫人開玩笑般的嘆息道,依舊沒有伸手去接茶。
「孩兒不會。」唐御目不轉楮的看著母親,開口承諾。
他黝黑的瞳眸、平靜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心,讓國公夫人突然有些不敢直視,避開他的目光道︰「不會娘就放心了。」說著,終于伸手接過兒媳婦敬她的茶,低頭喝了一口之後,拿了紅封和一對金手鐲擱在托盤里給她,認真而嚴肅的說道︰「以後你就是我鎮國公府的媳婦了,不管到哪兒、做什麼都要守規矩、遵禮儀、知進退,要知道以後你所代表的不是你這個人,而是咱們鎮國公府和你相公的臉面,知道嗎?」
「是。」溫欣一臉恭敬謹慎的點頭道。
「都起來吧。」國公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說。「去認認咱們家的親戚,別自家人都不認得,徒惹笑話。」
「母親,您這是在說孩兒嗎?雖然孩兒也覺得自己認不出自家人是個笑話,但您也別在孩兒剛進門的媳婦面前泄孩兒的底啊。」唐御苦著臉道。
廳堂內再度掀起一片笑聲。
柄公夫人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被這個偏心只疼媳婦的兒子氣到不行。
「你不把這件事說出來,誰知道我在說你?你這就叫做不打自招。」她沒好氣的瞪了兒子一眼。
唐御輕楞了一下,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咦,好像真是這樣。」
廳里的笑聲因他這句話瞬間又大了許多。
柄公夫人搖了搖頭,也懶得再說什麼了。這孩子把媳婦護得有多緊,就表示他有多在意這媳婦,她再繼續針對媳婦的話,只怕是給自己找麻煩,讓兒子離她愈來愈遠,與她的嫌隙愈來愈大。
自小,她便偏心于注定要承爵的大兒子,而對這個小兒子疏于照顧,加上小兒子聰明又有主見,根本不需要她多費心,她的疏忽也就愈加自然與理所當然了。
不知不覺間,原本的小女圭女圭已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俊偉男子。
多年不見,再見到這個幾乎可以說是自小就放養的兒子,她真的很驚訝,完全出乎預料,因為除了長相外,不管是高大的身材,沉穩剛毅的個性,或是威嚴不可冒犯的氣勢,這個兒子完全承襲了父親的優點,所表現出來的一切甚至比他已故的大哥、她費盡心思養育長大的大兒子都還要更加優秀。
面對這樣的兒子她真的很欣慰,卻也很慚愧,因為不管是他的成長或成就,幾乎都與她無關,對小兒子來說,她從來就不是一個盡責的好母親。
不過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過去的事她已無法挽回,未來的事她還來得及趕上,不是嗎?
所以,她很認真的想為兒子相一個秀外慧中,不管是外貌、才德、家世都一等一的好媳婦回來做兒子的賢內助,即使是通房丫頭,她都精挑細選了許久,好不容易才選出兩個聰明伶俐又貌美,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心地良善的丫鬟給兒子做通房。
這件事上,她真的很費心,怎知兒子一將人接收過去之後,轉手就將那兩個丫鬟送給了別人,簡直白費她一番苦心。最令她難以接受且無法置信的是,兒子不僅將那兩個她精挑細選出來服侍他的丫鬟送人,還欲娶那名聲盡毀的溫家女為妻,甚至在她反對之下,竟用早已遺忘的口頭婚約拿來說事,逼得她不得不妥協同意這門親事。
也因此她剛剛才會忍不住刁難了一下跪在她眼前敬茶的新媳婦,只是怎知兒子竟是如此袒護不舍,讓她真的嫉妒又難過。
罷了,反正都成親進門了,她再不喜再反對也沒用,木已成舟。況且與其在這邊刁難媳婦做些無用之功,還不如在未來的日子里好好觀察一下這個新媳婦到底有什麼好,竟讓兒子不惜違逆父母之意,也非要將她娶進門。
她一定會張大雙眼好好的觀察,倘若這媳婦真的不錯,她會放下成見欣然接受這個兒媳,反之,她就別讓她這個做婆婆的捉到不可饒恕的錯處,否則到時即使要讓兒子背負忤逆父母的不孝罪名,她也要將這個擔負不起鎮國公府女主人責任的女人休離。
因為堂堂的鎮國公世子,以及未來的鎮國公府是絕不允許毀在一個女人手上的,身為現任當家主母的她定要將這個關口給把守好,免得百年之後到了地底下會無顏面對唐家的列祖列宗。
看著被眾人圍繞的新媳婦,她目光堅定的忖度著,沒有一絲妥協,也沒有一絲猶豫,只因這是她的責任,更是一個母親愛護子女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