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身後的小宛疑惑的喚了聲。
「我……」她輕輕嘆了一聲,「該還些東西。」
小宛不解的微皺眉頭。
寧心腳跟一轉,走向唐文禹的住所,緩步登上樓台,就見唐文禹的身影。
才想要向前,就見他對不遠處的水柔揮了揮手。
她雙眼空洞的望著水柔靠近他,他伸手一把摟住了她。
她真傻!以為兩人還有一絲希望,待看見事實,只是徒增傷悲。
「我想,今生今世,」寧心停下了腳步,淡淡的開口道︰「你我無緣再見。」
唐文禹微轉過身,反應冷漠的看著她。
寧心注意到他臉色竟是不尋常的蒼白,「你病了?」
「回格格,爺受了點風寒。」一旁的水柔替唐文禹回答。
她仔仔細細的看著他,即使他傷透了她的心,但是他身體不適,她仍為他感到揪心,但卻感受不到自他身上傳來的一絲眷戀不舍。
「你——無話對我說嗎?」
「格格,你別怪我絕情,是你太過任性,若再留你,我怕水柔心里不舒服,所以才請王爺送你離開,」他背對著她,口氣有著不耐,「時辰不早了,格格該起程了。」
現在他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厭煩?她的心底升起濃濃的哀愁,幾乎令她站不住腳。
他怕她不死心,再狠心補上,「回京之後,有許多皇親貴冑等著格格挑選,我已經請貴妃娘娘替你挑個上上之選,嫁人之後,你會一生富貴,以後別再使性子了!」
他就這麼厭惡她?一刻也容不下她?明知她回宮不會快樂,卻還是執意送走她,還替她挑了個不認識的男人,只因為他不要她留在這里,令他的心上人難受。
醒了,真的該醒了!
寧心抬頭望著陰沉的天空。看來會下場大雪吧!她將手中的絲帕放到他面前,里頭包著的是被他摔碎的瓷瓶碎片,再解下她腰間的蝴蝶薰香瓶,一並放在桌上,然後退了一步。
「我的事,從今而後與二爺不再相關!」語畢,她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唐文禹才敢回身看著她的背影一步步離他遠去,這個身影,他一生不會或忘。
他伸出手,觸模著被放在桌上的薰香瓶,上頭還有她身上的溫度。
他忍不住握住薰香瓶,寶貝似的將之放進自己的衣襟內。縱使走上黃泉路,喝了孟婆湯,只要再見這個薰香瓶,他深信自己依然會記起她——他今生的最愛。
馬車緩緩朝著京城的方向駛去,坐在馬車里的寧心從頭至尾沒有說話,總是低頭不語。
小宛見了,心頭難過,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
突然寧心伸出手,撩起馬車上的毛氈,馬車正經過一片樹林,不見青翠,只有一片雪白的蒼茫。
如她所料,真的下雪了。
寧心悲感的心冷了。回宮,代表著接受被安排的人生,成了被折斷羽翼的蒼鷹,再也沒了自由。
她突然感到一陣暈眩,緊閉了下眼,輕輕的開口,「小宛。」
听到主子終于開口說話,小宛一臉興奮,「是,格格!」
「我想下去走走。」
小宛心里驚訝,外頭天冷又下雪,天色快黑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再不趕路,他們一行人可得露宿這荒郊野外。
但是格格是主子,主子開了口,她做奴婢的只能照辦。
小宛立刻叫一行人停下,然後小心翼翼的扶著寧心下馬車。
「我想一個人靜靜。」
「可是格格……」
她的眼神使小宛閉上了嘴,只能頭一低,靜靜的退開。
寧心走在一片蒼茫之中,四周除了他們一行人所發出的細小聲響外,沒有太多的聲音。
在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這可笑的一生。
一個滿清格格,空有稱謂,但說穿了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縱使穿了這錦衣華服也不是真格格。
一切都是她想得太過天真,唐文禹曾說過的話,字字句句都刻入她的心,她記得溫柔多情的他,卻也記得絕情冷漠的他。
他安排她回京,怕他的心上人看著她心頭難受,要她不要給他的婚事惹麻煩,還替她選了個不知名的男人,要她嫁,認為這樣做便還了她的情。
抬頭望著陰沉的天,若走到今天這一步全是她的命,她認命,但她還不想服輸。
寧心轉頭看了那些侍衛、哨兵一眼。
一咬牙,她沒有遲疑,在微暗的天色下轉身離開。
她動手解著身上的盤扣,這身華麗的衣物從不屬于她,她來自大漠,她有著堅強的韌性,從今而後,她不是寧心格格,也不再是唐文禹的阿茹娜,她只是她。
一株無根的浮萍,去到哪里都一樣。
她不要接受這不情不願的安排,若她這一離開會死在這片雪地中,她願接受認命,至少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至于唐文禹,從今而後只會深深埋在她的心底,永不再提!
第4章(1)
唐文禹冷汗涔涔,拿著筆的手發抖著。
前幾日身上的毒才發作,他原該躺在床上休息,但思緒一想到今日離去的寧心,他便無法安下心。
躺在床上,心里滿是她的身影,于是他索性起身來到書房,發抖的手握著筆,吃力的寫下這些年來燒窯的心得。有了這些文字,將來若他真有個萬一,兄長帶著唐窯的工匠們也不會無所適從。
「爺,」姚華放下茶,擔心的看著他,「先歇著吧!」
「等會兒。」他氣若游絲的拒絕。
姚華嘆口氣,靜靜的站在一旁。
自從跟著唐文禹回府,她就跟在他身旁照料他,沒再回到福晉的身邊,畢竟現在的她是最熟悉唐文禹狀況的人。
「爺,不好了!」門房從外頭沖忙的跑了進來。
姚華皺著眉看著他,「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門房急急的順了口氣,「是格格,格格出事了!」
提到寧心,唐文禹一驚,手中的筆應聲掉落,「格格怎麼了?」
「格格失蹤了!」
「什麼?」唐文禹猛然站起身,但是一陣暈眩使他腳步不穩。
姚華連忙上前扶住他,「爺,你先別激動!」
「失蹤?」唐文禹不顧自己,他一手揮開姚華,揪著門房,一心懸在寧心身上,「說清楚!」
「小的也不清楚,是她的婢女小宛捎來消息,說寧心格格在返京途中失蹤,現在大批人馬正在找尋,但都一無所獲!」
「怎麼可能?」唐文禹呆愣住了。
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他趕走她,只是不想拖累她,而不是落得現在不知她蹤影的下場。
他要去找她,但是才踏前一步,他的身子便軟了下來,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一晃眼,寒冬褪去,初春乍暖。過了新春,山頂的白雪也化成百瀑宣泄,流于溪谷之間。
外頭依然冷,但窯場卻因為窯燒的緣故,顯得格外溫暖舒適。
「爺,歇會兒吧!」一旁的姚華替唐文禹擦拭額上的汗水。
唐文禹沒有答腔,一臉蒼白的專注于手邊的工作,他身上的毒依然未解,常會無預警的發作,每次總會令他元氣大傷。
前幾日發作,直到今天才有力氣下床,他就立刻進了窯場,仔細的修坯。
因為這是新春要進貢的貢品,唐文禹雖然虛弱,卻依然將事情攬在身上,不允許出任何差錯。
突然一陣暈眩襲來,使得他眼一花。
他趕緊閉下眼,不禁嘆了口氣,將手中的刀放下。以他現在的狀況,不能再繼續做下去,不然可能會毀了這瓷瓶。
「回府吧!」終于,他淡淡的交代了一句。
「是。」姚華立刻轉身到外頭準備。
起身離去前,唐文禹習慣性的看向某個方向,那是從前寧心畫胚、上釉的地方,那桌上此刻擺著一對素坯,是他承諾要做給她的一對花瓶,要送給大嫂當作生辰的禮物,卻再也等不到主人來替它勾勒上色彩了。